安青山家那三层小楼眼瞅着一天比一天高,红砖墙在太阳底下明晃晃地亮眼,成了村里头一份儿的稀罕景。
羡慕的有,说酸话的也不少。
最扎眼的,就数安青山的亲二伯安建军和他婆娘刘翠兰了。
这天傍晚。
安建军背着手,刘翠兰甩着两条短腿,溜溜达达就“路过”了热火朝天的工地。
看着那快封顶的三层楼,再想想自家那住了几十年的老瓦房。
刘翠兰心里那股子酸水儿咕嘟咕嘟直往上冒。
“哎呦喂,青山,这阵仗可真够大的呀!”
刘翠兰扯着嗓子,那调门儿尖得能戳破天。
“知道的你是盖房子,不知道的还当你要起金銮殿呢!啧啧,三层?也不怕压塌了地基,摔着人!”
安青山正跟赵刚说着楼板的事儿,听见这声儿,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还没开口,安建军就在旁边“吧嗒”着没点火的旱烟袋,慢悠悠地接上茬。
“年轻人嘛,手里刚有几个蹦子儿,烧得慌。
不知道天高地厚,盖那么高,招风!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树大招风财不露白,懂不懂?
挣点钱就嘚瑟成这样,小人得志,长远不了!”
这话可就非常难听了!
什么叫小人得志?
安青山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正要反驳,
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林素素从旁边的临时棚屋里出来了。
她一手扶着后腰,几步就走到安建军和刘翠兰面前,那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去。
“二伯,二大娘!”
林素素的声音不高,可字字都带着冰碴子,清晰得很。
“您二位这话说的,是给我们家盖房贺喜呢,还是给我们家心里添堵呢?”
“哟,素素这话说的,我们当长辈的还不能说两句了?这不是怕你们年轻不懂事,步子迈太大扯着蛋嘛!”
刘翠兰说着三角眼一翻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扯不扯着蛋,是我们家的事,不劳二大娘您操这份闲心!”
林素素毫不客气地顶回去,她早就受够了刘翠兰平时阴阳怪气的嘴脸。
从他们家盖房子开始,刘翠兰就没少在背后嘀咕。
她早就听说了。
“我们一家人起早贪黑,凭自己力气挣的血汗钱,一没偷二没抢,碍着谁了?怎么就嘚瑟了?怎么就小人得志了?二伯,您摸着良心说,您家当初盖房子难道村里人这么说过你?”
安建军被噎得老脸一红,烟袋杆子差点掉地上。
林素素火力全开,转向刘翠兰。
“二大娘,您也别眼气!我们家盖三层楼,那是我们青山有本事!您要是羡慕,让您家儿子们也加把劲儿,给您也盖一个?!”
“你!”
刘翠兰气的身子发抖。
林素素嗤笑一声继续抱着胳膊说道。
“盖不了?那就把您那嘴皮子功夫收收,积点口德!别整天跟个搅屎棍似的,看不得别人家好!谁要再敢满嘴喷粪,咒我们家‘长远不了’,别怪我林素素嘴下不留情!滚!”
这一通连珠炮似的斥骂,又快又狠,句句戳心窝子,直接把刘翠兰骂懵了。
“你敢这么说我!你……”
她张着嘴,指着林素素愣是憋不出一个囫囵字儿,气得浑身直哆嗦。
安建军更是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稀的跟她说啥话!”
安建军说完便拽着刘翠兰大步走开了。
“呸!”
林素素冲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觉得胸口那股闷气顺了些。
她转身,看到安青山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惊讶和一丝笑意?
“看啥看?干活去!”
林素素脸一红,没好气地瞪了安青山一眼,扶着腰回棚屋了。
安青山摸摸鼻子,心里却暖烘烘的。
她媳妇儿现在越来越像个小辣椒了。
林素素那通毫不留情的斥骂,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刘翠兰脸上,火辣辣地疼。
更疼的是那份在村里人面前被小辈掀翻在地的羞臊。
她被安建军几乎是拖拽着离开那刺眼的红砖楼工地。
一路上,安建军铁青着脸,嘴里骂骂咧咧的。
像是骂林素素也像是骂刘翠兰。
回到自家那低矮、光线昏暗的老瓦房。
她猛地甩开安建军的手,一屁股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旧竹椅上,胸口剧烈起伏,三角眼里不再是酸,而是淬了毒的恨意。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刘翠兰拍着大腿,声音尖利得能掀翻屋顶。
“安青山家那个小贱蹄子,敢这么指着鼻子骂我?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外来的媳妇,也敢在老安家的地盘上撒野!盖个三层楼就了不起了?就敢骑到长辈头上拉屎了?呸!美得她!”
安建军烦躁地蹲在门槛上,吧嗒着旱烟。
烟雾缭绕中,他阴沉着脸。
“行了!还嫌不够丢人?你那张破嘴少说两句能憋死?非得去招惹!人家有钱盖楼,那是人家的本事……”
“本事?”
刘翠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起来,冲到安建军面前,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
“他有屁的本事!还不是走了狗屎运!他那钱来得干不干净谁知道?安建军,你个窝囊废!看着你亲侄子骑你头上拉屎,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林素素那小贱人骂的是我?她骂的是你祖宗十八代!骂的是你没本事!你还在这抽抽抽,抽死你算了!”
安建军被骂得脸上挂不住,额角青筋直跳,猛地站起来吼道。
“那你想咋样?!去打她?去拆了人家的楼?你打得过林素素那张嘴还是拆得动那红砖楼?省省吧你!”
吼完,安建军摔门进了里屋,留下刘翠兰一个人在堂屋发疯。
突然,刘翠兰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近乎疯狂的狠戾光芒。
“盖得高?得意?哼……老娘让你住不安生!让你家宅不宁!让你断子绝孙!”
她咬牙切齿,声音低哑像是诅咒。
她猛地站起身,冲进里屋开始翻箱倒柜。
安建军在里屋炕上装睡,被她翻腾的动静吵得心烦意乱。
刚想骂几句,就看到刘翠兰压箱底的一个破布包里,摸出了一把生锈的旧剪刀。
那剪刀又沉又钝,刃口都起了黑锈,正是她当年做姑娘时用过,后来嫌不好用,又舍不得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