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妈知道,自从听说少夫人的死讯后,老夫人就再没合过眼,整夜整夜地对着夫人的旧物发呆。
人们把崔氏葬在了周家祖坟,就在她儿子周明远的旁边。
而月娥的坟,远在二十里外的乱葬岗,孤零零的一个小土包,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只有一块歪斜的木牌,上面潦草地写着\"张氏\"二字。
那年春天来得特别晚。清明时节,细雨绵绵,周家祖坟前冷冷清清,只有几个老仆敷衍了事地上了炷香。而在二十里外的乱葬岗,月娥坟头却意外地长出了几丛野蔷薇,嫩绿的新芽间已经冒出了粉色的花苞。
更奇怪的是,崔氏坟前也冒出了几株野草,与月娥坟头的竟是一模一样的品种。春风拂过,两处坟头的野草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永远无法和解的婆媳恩怨。有人说,那是月娥在九泉之下,依然念着那个曾经苛待她的婆婆。
雨越下越大,渐渐模糊了两座坟茔的轮廓。只有那几株倔强的野草,在风雨中挺立着,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永远不可能到来的和解。
崔氏睁开眼睛时,一股浓重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她恍惚地看着手中那支狼毫笔,笔尖的墨汁将滴未滴,在宣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前厅的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她骨子里的寒意。
\"周老夫人,您倒是快写啊!\"沈志远不耐烦的声音像刀子般刺来,\"这休书您都磨蹭半个时辰了!\"
崔氏的手猛地一颤,一滴墨\"啪\"地落在纸上,晕开成狰狞的黑色。她缓缓抬头,看见沈志远那张刻薄的脸——左边眉毛上那道疤,正是去年在赌坊被人砍的。窗外飘着细雪,老李头扫雪的沙沙声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这是...儿媳离开府里那个雪天?
崔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确信这不是梦——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
\"老夫人?\"管家小心翼翼地唤道,\"您脸色不太好...\"
\"不写了!\"崔氏突然将毛笔狠狠拍在砚台上,飞溅的墨汁染黑了沈志远的袖口。
满堂皆惊。沈父手中的茶盏\"咣当\"掉在地上,褐色的茶汤泼洒在青砖上。
\"亲家母,您这是...\"沈父结结巴巴地说,浑浊的眼珠滴溜溜转着。
崔氏站起身,太师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看着眼前这对父子贪婪的嘴脸,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就是他们,把月娥卖给那个打死过三个老婆的张屠户,让那孩子活活被折磨死!
\"月娥是我周家的媳妇,\"崔氏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岂是你们说带走就带走的?\"她转向管家,声音陡然拔高:\"去请少夫人来!\"
管家吓得一个激灵,小跑着出去了。沈志远猛地站起来:\"周老夫人!我妹妹才二十二岁,您真要她守一辈子活寡?\"
崔氏冷笑一声,突然抄起案上的茶壶砸了过去。沈志远慌忙躲闪,茶壶在柱子上撞得粉碎,瓷片四溅。
\"二十二岁?\"崔氏的声音像淬了冰,\"你给她卖给屠夫的时候,怎么不想她二十二。\"
她锐利的目光刺向沈父,\"还有你,为了几十两银子就想把女儿卖了的人配称父亲?\"
沈家父子脸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