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出月娥温婉的笑脸,想起她每日清晨都会准时来请安,雷打不动;
想起她总能在自己咳嗽时恰到好处地递上一碗冰糖雪梨;
想起她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却把绣活做得那么精细...
一滴浑浊的泪水从崔氏眼角滑落,渗进了枕巾里。
那一刻,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老太太,终于尝到了悔恨的滋味。
窗外的雪还在下,覆盖了周家大院的每一个角落。屋檐下的红灯笼无人更换,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就像这个日渐衰败的家。
二月初,一场春雨过后,崔氏的病终于有了起色。她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抽芽的柳枝,突然开口问道:\"月娥...现在过得如何?\"
屋里伺候的赵妈手一抖,差点打翻药碗。
自从少夫人被休后,府里没人敢在老夫人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老奴...老奴也不清楚...\"赵妈支支吾吾地回答。
崔氏猛地坐直身子,声音嘶哑却坚定:\"去打听!现在就去!\"
赵妈只得吩咐小厮去打听消息。
傍晚时分,小厮带回来的消息让崔氏如坠冰窟——月娥果然被逼嫁给了那个张屠户,而且婚后的日子过得极惨。
\"听说那张屠户喝醉了就打人...\"赵妈一边给崔氏梳头,一边叹气,\"少夫人那么柔弱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打?街坊说常听见她半夜的哭声...\"
崔氏手里的青瓷茶盏突然晃了晃,滚烫的茶水洒在衣襟上,她却浑然不觉。
她突然想起月娥临走时跪在地上说的那句话:\"娘,我离开周家会死的...\"当时她只当是威胁,现在想来,那分明是绝望的哀求。
三月的春雨绵绵不绝,周家大院的地砖上长出了青苔。
这天清晨,赵妈跌跌撞撞地冲进崔氏房里,脸色煞白:\"老夫人...少夫人...少夫人她...\"
崔氏正在喝粥的手顿住了:\"说清楚!\"
\"今早集市上都在传...说张屠户昨夜喝醉了,把少夫人...活活打死了...\"
精致的瓷碗从崔氏手中滑落,\"啪\"的一声碎在地上,白粥溅了一地。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觉胸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
那天夜里,崔氏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里月娥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站在周家后院的井边对她笑:\"娘,井水好冷啊...\"
月光下,崔氏清楚地看见月娥脸上青紫的伤痕,脖子上还有明显的掐痕。她想上前,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老夫人!老夫人!\"赵妈的呼唤将崔氏从噩梦中惊醒。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枕巾已经湿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赵妈来伺候梳洗时,发现崔氏的房门大敞着,人却不见了踪影。
府里上下乱作一团,派人四处寻找,却始终不见老夫人下落。
三天后,一个樵夫在通往沈家村的荒僻小路上发现了崔氏的尸体。令人不解的是,她身上穿着最体面的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却紧紧攥着一件破旧的棉袄——那是月娥被休那日穿走的衣裳,不知何时被崔氏寻了回来。
验尸的郎中说,老夫人是突发心疾猝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