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直接说出“汉奸”二字,但那平静的语气,
却比任何直接的斥责,都更让人感到无地自容。
那中年男子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
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呜咽,然后深深地垂下了头,
将脸埋进了自己的双手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会场内,一片寂静。
没有人嘲笑他,也没有人同情他。
历史,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它会毫不留情地将某些人钉在耻辱柱上,
无论他们的后人如何努力地想要去粉饰和遗忘。
陆渊没有再理会那个失魂落魄的中年男子,他重新走上舞台,
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和自信:
“好了,各位。刚才,我们通过一张照片,窥探了一段并不算太久远,却足以引人深思的‘个人史’。”
“接下来,我们将把目光投向更广阔的领域,去触碰那些被不同文明所珍视,或者……被刻意遗忘的‘集体记忆’。”
“今天,我们荣幸地邀请到了几位来自不同国家的、在文化和传媒领域都享有盛誉的嘉宾。他们也带来了一些……承载着特殊历史信息的‘信物’。”
随着他的话音,几位特邀嘉宾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依次走上了舞台。
第一位登场的,是来自美国的艾米丽·科普兰女士。
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金色的短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富有探究精神,不愧是《纽约时报》的王牌调查记者。
她手中,捧着一个用透明亚克力罩子保护着的……一顶色彩斑斓、充满了原始和神秘美感的印第安部落酋长的羽毛头冠。
那头冠上的每一根羽毛,都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古老民族的荣耀与悲歌。
“科普兰女士,感谢您的到来。”
陆渊微笑着示意,
“请允许我,借用您带来的这件珍贵的文物,让我们一同探寻它背后的故事。”
科普兰女士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将羽毛头冠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梦貘”的输入端口。
随着“梦貘”的启动,大屏幕上的画面再次亮起。
……
梦世界,北美大陆,血色黄昏。
巨大的曲面屏幕上,夕阳如同一块巨大的、浸透了鲜血的画布,铺满了整个天空。
观众的视角,紧紧跟随着一个骑在疲惫不堪的战马上的白人士兵。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军装,脸上沾满了汗水、灰尘和……几点暗褐色的血迹。
马鞍旁,挂着一个沉甸甸的皮囊,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着什么。
他们,一支大约百余人的骑兵队,正沉默地奔驰在一片广袤无垠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草原上。
马蹄踏过枯黄的草地,发出单调而压抑的“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硝烟味和血腥味,还夹杂着某种皮革和油脂燃烧的焦臭。
不需要任何解说,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屠杀,刚刚结束,或者……仍在继续。
“嘿,汤姆!你小子今天手气怎么样?剥了几张‘红皮’?”
一个满脸络腮胡、嘴里叼着半截雪茄的粗野骑兵,催马赶到“汤姆”(观众视角)的旁边,
咧开满是黄牙的嘴,得意地拍了拍自己腰间同样鼓胀的皮囊,发出“啪啪”的闷响。
“汤姆”似乎有些疲惫,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妈的,今天这帮‘红皮狗’倒是挺硬气,比上次在黑山遇到的那帮软蛋难啃多了!”
络腮胡骑兵啐了一口唾沫,眼神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兴奋,
“不过,再硬的骨头,也扛不住咱们的‘斯宾塞’连珠枪!哈哈!”
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上,一缕缕黑色的浓烟,如同张牙舞爪的魔鬼,缓缓升腾,在血色的夕阳下显得格外刺眼。
隐隐约约的,凄厉的惨叫声、女人的哭喊声、孩子的尖叫声,以及零星的枪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头儿说了,动作快点!天黑之前,必须把‘响尾蛇’部落彻底从这片土地上抹掉!”
“一个活口都不留!特别是那些该死的成年男人!他们的头皮,在州政府那里可是能换到好几块大洋的赏金!”
“女人和崽子……哼,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络腮胡骑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猛地一夹马腹,催促着坐骑加快了速度。
“汤姆”的视角也随之晃动起来,马匹开始小跑,然后逐渐加速,
向着那片冒着黑烟、传来惨叫声的地方冲去。
很快,一个被火焰和浓烟吞噬的印第安人村落,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一个曾经宁静祥和的家园,此刻却已然变成了人间地狱。
圆锥形的帐篷大多已经倒塌,燃烧着熊熊大火。
平日里孩子们嬉戏的空地上,散落着各种生活用具和……一具具扭曲的尸体。
手无寸铁的印第安男女老幼,在那些手持步枪和马刀的白人士兵的追杀下,
如同被惊吓的麋鹿般四散奔逃,但他们孱弱的抵抗,
在冰冷的枪口和锋利的刀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一个年轻的印第安母亲,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她跪在地上,
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孩子面前,向着一个高举马刀的白人士兵发出绝望的哀求。
但换来的,却是无情的刀光和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那啼哭很快便被火焰吞噬。
几个年迈的印第安老人,试图用他们颤抖的双手拿起弓箭和石斧进行抵抗,
但他们的武器在连发步枪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
枪声过后,他们纷纷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他们胸前佩戴的古老饰物。
白人士兵们狞笑着,像一群嗜血的豺狼。
他们追逐着那些试图逃跑的印第安人,用枪托砸碎他们的头颅,用刺刀洞穿他们的胸膛。
然后,他们会熟练地掏出锋利的剥皮刀,在受害者痛苦的呻吟中,
或者干脆在他们尚有余温的尸体上,割下他们带着头发的头皮。
那一张张鲜血淋漓的“战利品”,被他们得意洋洋地系在马鞍上,
或者直接塞进腰间的皮囊里,仿佛那不是人类的头皮,而是打猎得来的野兽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