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瑶死了。
死得干脆利落,传出去的说法是自尽。
消息一出,整个京城都像炸了锅似的,连天都阴了几分。
谁也没想到,堂堂前宁远侯府的世子夫人,就这样没了。
更想不到,她居然那么刚烈,才刚和离。
前头日子虽难,但也不是没得过。
偏就拎不清,走了这么一条绝路。
各家府邸茶余饭后都在说她,
“哎,王家女儿,怎么就活成了笑话……”
“听说世子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最毒妇人心呀!瞧瞧,这就是得罪了毒妇的下场……”
只有当事人知道,那不是什么自尽,那是报应。
不过这件事,朝廷没追,坊间也传不出真相。
因为陆玄昭亲自压了消息,把白莲教的事,和虞苏的牵扯,全都一笔勾销了。
宁远侯府压根不知道,傅怀溪的死,其实也和虞苏有关。
不然以宁远侯夫人的脾气,别说侯府门第,就是把人命抵上,也得拼个你死我活。
可现在,宁远侯府挂起了白灯笼,一夜之间风声鹤唳。
侯夫人哭得昏天黑地,一夜白头。
外头人都说世子爷命短,天妒英才……
王尚书带着一家老小登门谢罪,结果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吊唁那日,王尚书又来了,结果依然,被赶出府。
这回侯夫人亲自出来了。
她一袭素衣,满头白绢,面容苍白憔悴,眼眶红得像能滴血。
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王尚书,声音带着滔天的恨意:
“姓王的,我告诉你,我儿之死,我侯府与你王家,不死不休!”
“王书瑶收买白莲教,杀我儿,可恶至极。那毒妇,死的太便宜了。我恨不得生啖她的血肉,剖心剔骨……”
王尚书也气不过,一甩衣袖,“只有你是苦主吗?我家书瑶进了你侯府,受了多少委屈你不清楚?傅怀溪要是对她有半分情意,她至于走到这一步?”
侯夫人冷笑,“情意?她配吗?”
“她若安分守己,我儿未必不会待她好。可惜她非要斗、非要争。现在人也死了,是她自作孽,怪得了谁?”
“来人,把他们轰出去!”
王尚书气得直喘,脸上火辣辣的。
玄王府。
那晚虞苏回来以后,吃吃喝喝,和往日没什么两样。
可青葵知道,小姐心里,大概是难受的。
眼神越发沉静。
陆玄昭说:“今日是下葬之日,我会前去侯府。你要一起吗?”
“不了。”虞苏抬眸,声音不轻不重,带着点回避,“我不喜欢告别的场景。”
傅怀溪死了。
她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
她很清楚一切的起因是傅怀溪,自己被牵连的。
可傅怀溪舍命救她的时候,她依然动容。
毕竟是曾经交往过的人。
哪怕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她也还是希望对方能好好活着,娶妻生子,平平稳稳过日子,而不是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就这么没了。
换作旁人,若听说一个才华横溢、风光无限的人早逝,心里都免不了涌出几分唏嘘与遗憾。
更何况是她。
傅怀溪名声太盛。
京中贵女都知道他,连平民人家也听说过这位侯门公子,模样俊美,风采过人,年少成名。
在很多人心中,他是可以与潘安、卫介并肩的存在。
可这样的人,死了。
不是死在战场上,不是死在风雪归途,也不死在替天行道的义举。
而是死在一场爱恨情仇里。
于是谣言不断,各种不堪的版本传出来。止都止不住。
这件事还没过去一个月,就被另一场更大的风暴压了下去。
漠北,出事了。
顾家叛国,罪名坐实。
顾峰向大金出卖了大燕安插多年的暗线。
那份名单,如今还在封锁中,但大金已经开始动刀子。
清远帝震怒。
顾家从荣耀满门,到人人喊打,只用了短短几天。
与此同时,时夏大旱,连月无雨。
江南断粮,商路封闭。
易子而食的惨况时有发生。
这天下,从边疆到都城,突然之间就变了天。
而陆玄昭,焦头烂额。
他无暇留在虞苏身边,来不及问她一句今日好不好,来不及看她眼神有没有不对。
虞苏早看出他的奔波劳累,那日他再提要安排人贴身伺候时,她轻声拒绝。
“王爷去处理正事便是。”
她眼神冷静,“你当我是什么?我是需要人呵护、教养出来的花儿?”
陆玄昭一怔。
虞苏神色极认真,甚至近乎疏离。
可陆玄昭心里清楚,她并不是不需要安慰。
她还没从傅怀溪的死里真正走出来。
可她不说。
陆玄昭垂下眼眸,轻拥虞苏入怀抱,“苏苏,我要离开一段时日。守府的暗哨,我换了一批亲兵。库房的粮已经满了,足够撑三个月。”
虞苏怔了怔。
“你要去哪?”她又问。
陆玄昭沉了口气,沉默片刻,道:“漠北。辅国伯叛国,将大燕安插在大金的卧底暴露了……我必须去一趟。”
虞苏神情一滞。
“很危险吧?”她低声问。
陆玄昭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半日前。
秦之宇的密信传了回。
信中没有求援,只有一句若无回音,便为死志。
他本可以不去的。
朝局动荡,京中不稳,王府也不能无主。
可他还是决定出发。
因为那是秦之宇。
是曾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也是虞苏,第一个爱人。
“放心,我不是去送死的,是去带人回来。”陆玄昭还是无法开口说出那个名字。
他也曾犹豫,煎熬,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配。
她与秦之宇,有过彼此心动的时光。
可他与她,也在一点一滴的相处中靠近彼此。
等一切尘埃落地,他会告诉虞苏一切。
虞苏抿唇没说话,良久,轻轻应了一声:“嗯。”
可她心底泛起一丝异样。
陆玄昭声音温柔,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恳求,
“你在家,等我回来,好不好?”
虞苏一阵恍惚,这话有些耳熟。
很久以前,也有一个人这样对她说过。
不知道为何,虞苏心里酸楚,只觉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堵在喉头,喘不上气。
她伸手抱紧了他。
没有说话,踮起脚,吻上他干涩的唇。
陆玄昭明显一顿,嗓音低沉,轻唤她的名字:“苏苏……”
二人呼吸交融,唇齿纠缠。
情意在空气中翻涌,连烛光也温柔。
她回应的格外热烈,几近贪恋,似要将他的温度牢牢记住。
翌日天未亮,虞苏从床榻上醒来,身侧早已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