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苏缓缓抬眸。
她自然明白,侯夫人今日站出来,不过是为了保儿媳一份面子。
她也厌倦了王书瑶这种小心眼针对,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总来找她的不痛快,真是烦得很。
虞苏:“好,既然世子夫人想比,妾身自然不会扫兴。只是……”
王书瑶见她应下,脸上笑意盈盈,“玄王妃若有话,不妨直说。大家都等着呢,可别吞吞吐吐。”
虞苏看她一眼,忽地笑了。
“比赛嘛,总得有点彩头。不知……若是我赢了,世子夫人,打算如何?”
这话一出,大殿一静。
原本等着看热闹的贵女们纷纷抬头看向她,眼中多了几分讶异。
只因虞苏不仅应下,那模样语气似乎还笃定自己会赢。
王书瑶面色一顿,抬手解下腰侧的裙坠。
“王妃应该眼熟,我记得你也有一块一样的黄玉。黄玉珍贵,整个京城不出五块。今日我就用这个作为彩头,你若赢了,这块玉就归王妃。”
身后传来细细碎碎声音,“那黄玉可值四五千两。这个彩头有点重。”
众人心中震撼。
须知这等价值,就连寻常高门贵女也视为奢侈物。
一些小官员家的女子出嫁,嫁妆也就几千两。有的庶女甚至连千两都没有。
王书瑶的彩头着实叫人眼热。
虞苏看了眼王书瑶手中的玉。
心道,她跟黄玉真是有缘。
都快结局了,又有人主动上门送一块。
“行,我依你。”
宫人手端着托盘过来,彩头被陈在其中。
众人正等着玄王妃如何出手,
虞苏笑眯眯想到什么,慢悠悠牵起衣袖,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串宝石手链。
其中赫然嵌着一块晶莹通透的黄玉,竟与王书瑶那块大小、色泽极为相似。
全场哗然。
“那不是……也是黄玉?”
“她怎么也有?”
只有一人,神色大变。
傅怀溪,眼神死死盯着那块玉,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站起身来。
那……是他曾经送虞苏的。
他以为她早就弃了,却没想到,她竟还戴在手上,还带来了宫宴。
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酸涩、雀跃、不可言喻的愉悦。
倒是不远处的陆玄昭,面无表情。
可细看之下,抚在膝盖上的手指用力,手背上的青色经络突显。
他当然认得那块玉的来处。
他不喜欢那玩意儿。
现在更讨厌。
一旁的王书瑶见状,面色一僵。
视线穿过人群看向失魂落魄的傅怀溪,心口作痛。
她快速低下头,狠狠咬住后槽牙。
平息几息后,笑道:“倒是有缘,王妃竟也有一样的玉。”
王书瑶心中有数,先前还因黄玉诬陷虞苏偷窃。
虞苏听着她的话觉得好笑,“世子夫人心知肚明,我记得也是去年宴会,你可是因为我戴了这枚黄玉诬陷我偷窃。”
大殿又一片安静。
那事情当时只有几个小姐知道,皇后贵妇们却是不知。
众人不由看着王书瑶。
王书瑶微微一笑,“瞧王妃说得,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过一场误会。”
“今日两块黄玉,就看谁能都带走,日后再不会出现认错的状况了。”
虞苏:“是啊,世子夫人没了黄玉,确实不会诬陷别人了。”
王书瑶掐着手指,忍着怒意。
“王妃真是自信,可别自信过头,过会就难堪了。”
她从小学习诗词歌赋,一手丹青,一手诗文,平生最引以为傲了。
今日就叫虞苏颜面扫地。
不一会宫人拿来纸笔。
王书瑶率先落笔,没一会,一手娟秀小楷,落在宣纸之上。
众人看去却见她写的是:
兰舟有意泊斜晖,扬手轻招不是归。
新欢未久旧情炽,回眸一笑引君悲。
大殿顿时一静,有人皱起了眉。
傅怀溪更是脸色当场沉了下来,目光幽冷看向王书瑶。
这明显是一首讽刺诗。
暗指虞苏水性杨花,说她虽嫁陆玄昭,但对傅怀溪仍余情未了,
只回眸一笑,便能随意牵动傅怀溪的心。
宁远侯夫人脸色也变了。
她怔怔看着王书瑶,心头一阵懊悔。
这孩子她平日看着懂事可怜,却没想到竟会在宫宴上写这种诗!
外人又怎知虞苏与傅怀溪的旧事?
这分明是自己揭自家丑,叫众人笑话宁远侯府!
“妾身献丑了。”王书瑶目光幽黑看着虞苏,
大殿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身后贵女们窃窃私语。
“这诗怎么怪怪的呀!”
有人幸灾乐祸,一脸兴奋。“我就说王姐姐不可能随便针对一个人吧,瞧这诗定是有隐情。”
“难不成是王妃和傅世子?”
“不是吧,他们两个都成亲了,还牵扯不清?”
“新欢未久旧情炽,都已经写的这么直白了。”
“可有好戏看了,就看王妃如何回应了,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二人名声皆毁……”
王书瑶笑着看虞苏,道:“玄王妃,我这诗如何呀?”
虞苏勾了下唇,“不错,句句真情,倒也颇贴世子夫人心意。”
“只是这般场合之下,夫人若心有所属,也不该堂而皇之写在纸上,这叫世子如何自处?”
王书瑶当然知道虞苏看得懂,结果她倒打一耙,说诗中水性杨花的女子是自己。
“你……”
“让让,轮到我了。”
王书瑶被打断,虞苏从她身侧走过。
执笔,蘸墨,落字。
一气呵成。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片刻后,虞苏将墨迹未干的诗笺交给宫人。
声音清晰,众人皆可闻,
“我诗才不及世子夫人高妙,随手写了一首,也算不扫各位的兴致。”
众人看去,宫人立马将诗读了出来。
柳外春声不为谁,落花随水自东归。
红颜未必皆多媚,无端扰梦是何规?
一时间,大殿针落可闻。
陆均笑着对陆玄昭道,“好一个无端扰梦是何规。伶牙俐齿,你这媳妇是吃不了一点亏的性子。”
陆玄昭垂下眼眸,笑意明显。
虞苏这首全是回应王书瑶的。
你说的旧情未断可不是事实,傅怀溪一厢情愿,与我何关?
我虽貌美,也不是勾人之人。逮着人就咬,你礼貌吗?
厅内一时鸦雀无声。
谁都听得懂虞苏的意思。
王书瑶脸色微变,强笑着:“王妃之才,果然名不虚传。”
虞苏也笑:“不及世子夫人。”
首座上清远帝太后几人看着这场闹剧。
清远帝拍着扶手笑道: “都是才女,一晃就能成诗,难得,难得。”
他转向裴涟: “裴爱卿,她们可是点名让你来评诗,你且说说,这一回,谁更胜一筹?”
裴涟闻言,眼神微微收敛。
王书瑶的举动他猜出了几分,只是没想到怎么又牵扯出傅世子?
一时看着虞苏的目光带着复杂。
女子姿容静雅,眼神清冷。
想想裴涟释怀了。
她这般的女子,哪里需要她出手,自是爱慕她的人。
他不就是吗?
只不过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怎么也不会给人添麻烦,倒是傅世子夫妻二人。
一言难尽。
裴涟顿了会开口道:“世子夫人之作,情致缠绵,只是感情外泄,未免失了几分含蓄美。”
“反观玄王妃所作,既有意境又有格调。尤以红颜未必皆多媚一语,破开俗见,立了身也立了格。”
“皆说诗可见人心,那臣自然更敬佩清醒之人。”
“是以,臣以为,王妃胜。”
闻言,王书瑶脸色青白,强颜欢笑,
她顿了顿,语气似含玩味,
“玄王妃果然深藏不露。往日宴席从不作诗,今日却一鸣惊人,书瑶当真佩服。只是这诗句太过精妙,不知是否……得过状元郎的指点?”
这话一出,全场又又又是一静。
此时,不仅贵女们屏息,就连太后,也抬眼看了过来。
这话,她们也想听听。
裴涟突然站出来,神色肃然,声音清正,
“王妃之诗,清气高致,自成章法。裴某未曾指点,也无资格。”
王书瑶轻声一笑:“裴大人当年也曾在玄王妃设的书寮中读书吧?那书寮由王妃主持,彼时见面机会不少,有所交流,也是情理之中。”
裴涟眉头一敛,语气冷了几分:
“王妃设书寮,裴某确实受益良多。但寮内皆为寒门士子,男女有别,王妃自然不曾亲自去,何来见面?又何来指点之说?”
“再说,裴某已与表妹定亲,不日将迎娶正室,若因世子夫人今日所言,搅了姻缘,夫人岂不罪过?”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变幻。
虞苏也笑了,“ 我这人一向愚钝,最听不懂别人说反话。”
“世子夫人今日三番五次,话里话外尽是针对,不如干脆点痛快点。
正好陛下、太后都在,就让他们也听听,我虞苏究竟犯了哪条天理国法,惹得世子夫人如此怨愤?”
她话音落下,众人面面相觑。
王书瑶脸上的笑僵住。
转头,却正撞上了傅怀溪那张隽窄深刻的脸。
视线交错,她看到他眼里的嫌恶与冷意。不加掩饰。
那一瞬,她心口涌上一股痛楚。
罢了,也回不去了。
王书瑶笑了,笑容惨淡,声音带着恨意,
“玄王妃才情绝艳,一诗定乾坤不说,还能轻描淡写收了多少人的心。”
“世子、状元、王爷……啧,还真是天生惹人怜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