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很好奇刚才她哥和王家姐姐说了些什么,但裴萧萧还是及时压制住了自己那颗八卦的心。
裴孟春骑着马,跟在妹妹的马车边上,心里回想着方才自己与王玄姬的对话。
他本以为,玄姬还是没能放下,会问他,可曾真心待她,当初的心悦可是真的……之类的话。
可是玄姬的问题,却是与自己所想的大相径庭。
是因为对女子的固有印象,导致自己猜错了?
还是因为……那是玄姬。
记忆中的玄姬,是个文静温婉,心思玲珑,进退有度的女子。
或许是因为当年彼此年岁都还小,拌嘴也好,腻歪也罢,全都纠结在儿女情长之上。
自己如此,玄姬也是如此。
倘若换成是现在的自己,恐怕不会有当年的一时之气,如了王氏的意。
罢了,都已经过去了。
到了相府,裴孟春从妹妹渴望又不敢的神情中,看出了她的心思。
“三皇子妃让我去喝她的喜酒。”
裴萧萧“哦”了一声,却是有些奇怪。
为什么还要特地说一声?
三皇子大婚,她哥必定会在邀请名单上。
难道王家姐姐还希望她哥亲眼送她出嫁?
裴萧萧的脑子里一冒出这个念头,立刻就被自己雷到了。
不至于不至于。
王家姐姐不是这样的性子。
这种奇葩的事情和想法,她是断断不可能会有的。
最有可能的,就是她哥不想告诉她,所以随便扯了个理由哄一下自己。
算了,婚事已定,不可能再更改,王家姐姐是不可能再成为自己嫂子了。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王家姐姐的。
虽然王氏做事不地道,品性也堪忧,但王家姐姐一直三观都很正。
可惜了。
不过世上哪有常遇如意事的道理。
裴萧萧见她哥举止如常,也就不再提及这个话题。
随着婚期渐近,相府就是再避免,也开始慢慢谈起三皇子大婚的事。
大婚当日,是要举行宫宴的,裴家三口人全都要去参加。
既然是宫宴,那穿着打扮上,就得留心。
既不能冲撞了贵人,也不能抢了两位新人的风头,还要考虑到避讳。
光是穿什么戴什么,就够让人头疼的了。
除此之外,还有送给三皇子夫妻的新婚贺礼,也要费一番心思。
既不能送得太重——太子的婚事正在走流程,婚期定在明年。
又不能送得太轻——三皇子是邬皇后所出,礼轻了,那是在打邬皇后的脸面。
裴萧萧一边看着礼单,一边给自己倒茶。
“光是这一回,就够我头疼的了!明年竟然还要再来一回!”
裴萧萧穿过来之后,还是第一次经历皇子大婚,没有经验。
还是任红娥提点了几句,裴萧萧才知道,要提前和各家打个招呼,避免礼物送重复了。
这种露脸的时候,谁都不想落下,要是东西送得差不多,或者一家送的比另一家高一截,那就是往死里结仇了。
托三皇子大婚的福,裴萧萧的搞钱计划还没开始,就彻底破产。
因为根本不需要什么计划,所有的好料子、贵重首饰,全都一抢而空,补货都来不及。
订单都排得满满的,工匠们加班加点都来不及做。
孟氏商行的贵重物件,早在半个月前,就销售一空,管事还来找裴家兄妹旁敲侧击,想要把文春阁的装饰品给薅过去卖。
虽然是二手的,但有些东西,越老越值钱。
比如前朝的名家字画,还有玉石摆件,这一类,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裴萧萧一度十分心动,但最后还是忍痛严词拒绝。
开玩笑,把这些东西卖了,文春阁还不得从其他地方买回来?
否则这京城老牌销金窟的名头,可就保不住了。
生意会一落千丈的!
做生意嘛,还是要具有长远眼光,做可持续性发展。
裴孟春陪着妹妹,听着她的抱怨和唠叨。
妹妹处理家中庶务,商行的事务,就全由他接手。
这段时日,商行的收益每日剧增,每一天都在刷新前一天的记录。
去年的亏空,即将断了的资金链,很快就被补了回来,甚至还有多的。
裴孟春一边往自己的小金库里扒拉,一边把收益不断划拉给各家铺子。
时不时,还附和妹妹几句。
一心几用,也唯有他能做得到了。
因为他是本朝最为惊才绝艳的裴文运之子,就必须要做到。
裴萧萧嘴上抱怨着,眼睛却一直留意她哥的表情。
随着三皇子的大婚日子越来越近,京城的人见面就是问这件事,仿佛除了这件事,就没有其他事可聊了。
何况孟氏商行也因为这桩婚事沾了光,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在裴萧萧看来,如今商行赚的每一文钱,都是在她哥心口上添刀口。
但看着她哥仿佛没事人的样子,裴萧萧又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多了。
也对,这么多年了,她哥的情伤应该早就好了。
要不然,去年王家姐姐倒追的时候,她哥就不会一直不假辞色了。
早就跟人家和好,指不定今年办婚事的,就不是三皇子,而是她哥。
“哥,你看看这份礼单,要是可以的话,那我就让人去安排了。”
裴孟春接过三张轻飘飘的纸,看得很认真。
“可以,安排下去吧。”
“好哒~”
她哥其实还是有点不开心的吧,话都少了许多。
裴萧萧叫来夏荷、冬梅,让她们照着单子去翻家里的库房,却不忘问她哥。
“崔鄂谋逆的案子,审理得如何?”
裴孟春一边拨动着算盘珠子,一边看着厚厚的账册。
“爹说,证据确凿,死罪不可逃。”
“那参与其中的西南部族、官员,还有孟庆荣父子……哦,之前答应崔绩的事,还能算数吗?”
“既然答应了崔绩,自然就会帮他办到。”
崔鄂几天前,已经悄无声息地被关入牢中,和他的长子长媳一起团聚去了。
因为三皇子的婚事在即,圣上和邬皇后都不希望这时候出来一桩大事,吸引走大家的注意力。
会让他们觉得恶心。
关于崔鄂的案子审理,会在婚事一个月后,进行公开,现在一切都在暗处进行。
崔绩已经南下,回江南崔氏大本营,准备正式接手崔氏,成为崔氏家主。
再次北上的他,会带着崔氏的产业,履行当初对裴文运父子的承诺。
等此案了结,崔氏就彻底从众人视线中退却。
属于崔氏的时代,会落幕。
至于一直在镇国公府庄子上被看守起来的孟庆荣父子,已经被镇国公府撇清了所有关系。
由庄氏口述,孟白龟手书,裴文运代呈的奏疏,早早地就交到了圣上手中。
奏疏上十分明确地表示,镇国公府誓与乱臣贼子不两立,孟庆荣一脉,已经被彻底从孟氏一族彻底除名。
裴孟春的眼睛终于舍得从账册上挪开,去看身边忐忑不安地扭着手指头的妹妹。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个开始胳膊肘往外拐的嫡亲妹妹。
“你想问的,是不是那些北戎人如何处置?”
裴萧萧腆着脸,跑到她哥背后,给他捶背。
“我哥果然是继承了爹睿智,全家第二聪明人!”
“这不,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猜到了。”
“所以……哥~爹有跟你提过吗?”
“提过。”
裴孟春闭眼享受着妹妹的按摩,并不在意这些机密事告诉她。
“爹说,国库空虚,暂时不宜与北戎掀起大战。就当没有这回事。”
“不过从今年开始,要立新税的名目了。北境的军费要提高,以防北戎南下。”
裴萧萧好奇地问:“阿……韩公子不是在北戎忙着一统吗?”
“暂且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裴孟春没好气地道:“你知道他最后能不能成?”
“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
“一统北戎,看起来是很诱人,可要是最后没成,那如今的这些期望,全都会落空。”
“倒不如现在就防备起来。”
还有一些话,裴孟春没有对妹妹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韩长祚的身上,毕竟流着一半北戎人的血,谁知道最后,他究竟是站在大晋这边,还是站在北戎那头?
都是做不得准的事。
妹妹对韩长祚有意,掺杂了其他心思,他和父亲,就必须一直保持理智。
国家大事,不容儿戏。
秋菊抱着裴家兄妹二人在宫宴上要穿的衣服过来,让他们试穿。
裴孟春看了一眼托盘上簇新的衣服。
“一会儿我回房去试。”
裴萧萧看了她哥一眼,没吱声。
再过十天,就是三皇子大婚的日子了。
希望她哥在宫宴上,不要失态。
自打那日之后,王……三皇子妃就再也没有出过王家的大门。
出嫁当日,她一直都坐在轿辇中,也无法看见整个京城,为了她的婚事有多么热闹。
或许会有无数女子对她盛大的出嫁场面梦寐以求。
可是……这真的是三皇子妃想要的吗?
恐怕是避之不及吧。
裴萧萧看着镜中的自己,转了几圈,裙裾飞扬,扰乱了屋子里的熏香。
停下来时,裙摆依然在轻微飘荡。
树欲静,而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