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韩长祚不是逾轮部所说的那个北戎探子后,马昶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
日常巡视军营时,遇见了还会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
众人一看这情形,原本想要和韩长祚保持距离的人,也纷纷跟着转变了态度。
至于那个所谓的探子,马昶暗中在查,只是还没有眉目。
越是查不到,他心中越是恼怒,恨不得第二天就将人给抓住了,吊在刑房用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一顿。
今日上午练完兵,韩长祚冷不丁被身后的一名队正给搂住了脖子。
“洪老弟,上回咱俩可是说好了,要去演武场比试比试的。”
“我看不如就今天如何?正好比试完了,去吃饭。”
这几天马昶心情虽然不算太好,但也没往死里练他们,今天更是早早就结束了。
距离吃饭还有一段距离,大家伙儿正好没事干,活动活动筋骨。
韩长祚手下的三名伙长,彼此对视一眼,也上前起哄。
“是啊头儿,就跟姜队正练练呗。”
“头儿来了军里也好几天了,大家伙儿都不知道你的本事如何,比一场,也好让大家伙儿开开眼。”
“对啊,那天陆队正可是说了,头儿你的武艺不比他低。就让大家伙儿见识见识。”
他们心里一直不服韩长祚。
一个一来就惹祸的祸头子,别回头害了他们手底下的这一百五十个兄弟。
谁的命不是命?
京城来的就了不起?
上了战场,该死不还得死?
除非洪明才真的有本事,否则他们绝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命交到他手里!
哪怕是拼着挨军棍,也要让马头儿把人给换了!
陆群生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等着看戏。
洪明才可是连自己出了七八分力的拳都给轻松挡了下来。
这些天,他也时不时地有暗中试探。
怕是他们这个军营里,连马头儿都不是他的对手。
就是不知道徐老大和他比怎么样。
徐老大的一身武艺也不低。
众人起哄,韩长祚推辞不过,再加上军中尚武,只认拳头大不大。
他手底下的三个伙长还没有彻底服他,对自己交代下去的话,也只是嘴上应承,实际没有任何行动。
上回马昶也对自己说过,想让手底下的兵心服口服,光靠官职压人可不行。
或许今天的确是个契机。
面对同袍的比试邀约,韩长祚同意了。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姜队正,请。”
众人一边朗声笑着,一边簇拥着二人前往演武场。
“到底是京城来的,洪老弟说话还是改不了这文绉绉的底子。”
韩长祚脸上带了赧色。
“我的夫子乃是天底下第二有才之人,我在外不可丢了夫子的脸。”
他这样一说,倒是让众人好奇起来。
“第二有才?”
“嗯。”
虽说庙堂上,还有各大世家都不承认裴文运是天下第一有才之人,不过无妨,百姓和军中承认。
可要往下论,那大家就各有各的看法了。
“洪老弟,你说的第二有才之人,是谁呀?”
“该不会是崔氏的吧?我从军前,听人提过,这天下若是要论才学,怕是唯有江南的崔氏底蕴最为深厚。”
“太原的乔氏也很好。不比崔氏差。”
“你们这是没把楚氏放在眼里。他们可是出了一位楚妃娘娘,还有个老太师呢!”
韩长祚一句话,让大家伙儿起了争执,三言两语之下,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我运气好,请了裴相的公子做夫子。”
一时之间,众人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众所周知,裴相只有一个儿子。
陆群生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你夫子是裴相的公子?”
韩长祚“嗯”了一声。
大家全都不说话了。
裴孟春当年选择从商之时,许多人都觉得可惜,认为裴孟春若是选择从政,未必会比裴文运的成就低。
看看他从商之后,将孟氏商行扩大成那个模样,就可见其心机手腕不同一般。
对他的选择越发觉得可惜了。
曾大田倒是个消息灵通的,不过仅限于与其他人相比。
一听韩长祚的话,他立刻就反驳。
“裴相的公子每年很少留在京城,大多数时候,都在外走商,怎么会有空教你?”
他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附和。
对啊,难不成这洪明才还跟着裴公子在外经商不成?
韩长祚脸一红。
“裴夫子倒也并非我的启蒙夫子。我的启蒙夫子另有人。”
“去岁裴公子七夕的时候回京,一直在京城没走,待了半年。”
“我家里人听说此事,就携重礼上门。”
“也是我运气好,夫子答应了。虽说只是教了我半年,但也受益匪浅。”
他说这话,倒是没人不信。
裴家不是见钱眼开之人,若是有天赋,不拘钱财,都会教授。
他们就是这性子。
虽说洪明才来军营的时候,看起来出身并不好,但指不定人家天赋高呢?
而且打着裴家的名头,要是假的,那胆子可就太大了。
北境到处都是裴相的生祠,佉沙镇都有一个。
洪明才真要说了假话,怕是都回不了京城,还没出北境就被人给打死了。
裴家的名头可不是这么好借的。
有人细思之下,觉得奇怪。
“既然你有可能走科举之路,为何还要前来参军?”
众人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对啊!
从政可比从军香多了,就是同品级的官儿,文官都比武官地位高。
他们这些兵,想要粮饷,可都得看文官的脸色。
既然能拜裴公子为师,为什么不去考科举,反倒要来北境从军?
哪怕是请裴公子为他在京郊大营安排个位置也好啊。
京郊大营可没那么死人,安全多了。
朝中有人好说话,裴相乃当朝宰相,想安排一个低阶军官,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跑到北境来搏命做什么?
众人对韩长祚的过往经历有了好奇之心。
看来这新队正,经历还挺不一般的啊。
韩长祚犹豫了一下。
“我是京城人士,小的时候就有心悦之人。”
“京郊大营是安全,可也建军功。”
“若是我能在北境扎下根来,有了一官半职,回头上她家去提亲,或许她家会同意。”
众人心里“哦——”了一声。
怪不得呢,他们就没见这位洪队正去找军妓,原来人家是有青梅竹马了。
看样子还守身如玉呢。
倒称得上是个情痴。
不过看他说的这些,怕是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女方家里头高出男方不少。
这要是不立个大功,封个将军,怕是上门提亲,还没进门,就直接被打出来了。
大家再去看韩长祚的时候,纷纷流露出了同情之意。
也是个可怜人呐。
年纪小,还不知道从军意味着什么,为了一个女人,就一腔热血地跑来这里。
往后,要过的可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子。
还有些心思细腻的人,联想到韩长祚身上还流着一半北戎人的血,越发觉得他这婚事怕是不顺。
京城当年可是死了不少人,听说京畿靠北边的村庄,全都被围城的北戎人给屠杀干净了。
这是灭家之仇啊。
韩长祚手下的三个伙长神情复杂。
他们先前并没想到这位新来的队正背后,还有这样一番故事。
倒是令人唏嘘不已。
姜队正没再多说什么,只拍了拍韩长祚的肩膀,搂着他朝演武场走。
“别想那么多,既然来了军中,那就先闯出一番名堂!”
“等你衣锦还乡之时,谁还敢看不上你?”
“老陆眼光毒,他说你武艺不差,那你肯定行!”
“你又是裴公子的弟子,文武双全呐这是!”
“回头等你回去京城,这婚事一定能成!”
他搂着韩长祚的肩膀,走到演武场中间,才和他分开。
“洪老弟,刀剑无眼,咱俩这是比试,不是生死斗,就不用兵器了,如何?”
“可以。”
韩长祚将下摆撩起,塞在腰间。
演武场被陆陆续续闻讯赶来的人围得水泄不通。
马昶本来是有事,否则今天也不会散得这么早,在听亲卫提起后,也有些兴致勃勃。
“老大,怎么样?看看去?”
徐令芳微微一笑。
“去看看。”
两人朝着演武场的方向走去,亲卫替他们清了道,让他们去视野最好的第一排看。
几个队正发现后,朝他们的方向努努嘴。
“可以啊,这动静大的,连这两位都来了。”
“徐老大今天怎么跑来咱们这儿了?是不是得到了开什么消息?北戎要打过来了?”
“不知道。就算有什么,也轮不到咱们知道。咱们听令就是。”
“也对。先看看这洪队正的本事,指不定又是一个新头儿。”
说着,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准备比试的那二人。
他们在军中厮混久了,知道里头的一些门道。
洪明才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刚入军没多久,就有机会在上峰面前露脸。
他又是个文武双全的,要是这场比试赢了,徐老大一定会将他记在心上。
到时候,指不定就调去手下,当个文吏,还有可能会直接成为如马头儿那样的旅帅。
希望都很大。
不必跟他们这样熬资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洪明才的确是有真才实学上的。
若是他本身是个绣花枕头,那全白搭,甚至还会引起徐老大的恶感。
众人抱着跃跃欲试的想法,聚精会神地关注着中间的那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