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君孟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自然下垂,步履稳健地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他那挺拔的身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除了李嵩、陈彧、嵇颂赞三位柱国,因为拥有御前免跪的特权而仍然站立着外,其余的所有人都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弯了腰一般,齐刷刷地匍匐在地,并齐声高呼:“参见太子殿下!”
然而,邓君孟却对这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径直落在了燕弗乙的身上。只见他不紧不慢地走到燕弗乙身前,然后缓缓地蹲下身来,甚至还半歪着头想看清燕弗乙的脸上的表情和眼睛中的神情。
邓君孟的眼神犀利如刀,直直地刺向燕弗乙。他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说道:“燕将军可真是忠君爱国啊。”
燕弗乙显然没有预料到邓君孟会突然对他发难,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护国护君,乃是臣子的本分,更是军人的职责所在。”
邓君孟嘴角的笑容越发地诡异,他突然站起身来,故作轻松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了咬后槽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文安,上朝。”
话音未落,他便像完全没有看到地上还跪着的众人一样,自顾自地跨过门槛,向着日月殿内走去。
“遵。”文安见状,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即躬身行礼,然后转身面向殿外,高声呼喊道,“上~~~朝~~~,文武百官进殿!”
云成毅沉稳地站起身来,凝视着燕弗乙,随后毅然一挥衣袖,转身迈入日月殿。两个小太监急忙趋步上前,将他遗落在地上的剑拾起并妥善收好。
云成毅深知,任何人都无法给燕弗乙定罪,只因他是从忠君爱国的角度同自己对峙的。若是强行以抗旨不尊之罪论处,暂且不论会让三军将士心寒,倘若日后果真发生政变或谋权篡位之事,届时恐再无人敢挺身而出,执剑为国浴血奋战。
这便是政治和权谋的交锋,然而这也仅仅只是开始。
陈彧、李嵩、嵇颂赞和杨承思四人的目光皆落在文安身上,太子的近身太监换了人,此事于他们这些身居高位者而言,可是一个至关重要的讯号。如果能探清这名小太监的性格特征,或许能窥见太子在未来一段时间对百官的态度。
而文安在三位柱国与丞相的凝视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稍作停顿后,他只得又一次躬身施礼,说道:“三位柱国大人,丞相大人,请。”说罢,文安将身子弯得更低了。
陈彧、李嵩和嵇颂赞三人相视一眼,他们知道这儿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于是转身朝着日月殿内走去。
杨承思待他们三人入殿后,方才对文安说道:“今日,有劳公公了。”
文安被杨承思这一句说得如坠云雾,不知杨承思所指何意,只得再次施礼回应道:“奴才不敢当,丞相大人请。”
杨承思面无表情地一笑,向着日月殿内走去。
日月殿共有三扇殿门,殿内长宽各百米,还有数根直通房顶的石柱,柱上所雕刻的神龙盘旋着,龙首在房梁之上向下俯瞰着整个日月殿。一条全是玉石所铺的龙道,那是只有天霜国皇族上朝时才能走的路,而龙道两旁还各有一条道,文道和武道,那是文官和武官上朝所走的路。
而文道和武道同龙道之间,还各有一条由汉白玉所铺的五寸宽的通道,这是皇帝的两个近侍太监上朝时所走的路。
在大殿的北边有一个长宽各三十米、高十米的龙台,龙台正对的便是殿门,一条龙道将其贯穿起来。在龙台之上摆放着一把纯金打造的龙椅,而通向龙台的台阶也被称作“龙阶”,龙台和龙阶上的护栏是天然白色的汉白玉,甚至在汉白玉所雕刻的花纹上都镶上了层层金丝。
邓君孟身着朝服,缓缓踏上龙阶,站在大殿的龙椅前,俯瞰着文武百官。按天霜国礼制,太子监国是不得坐龙椅的,须同文武百官一样站立在日月殿内。
邓君孟双目来回扫视着龙阶下的百官,“诸位,可有事要陈奏?”
整个大殿之内沉寂了许久,燕弗乙终于是按耐不住打破了沉寂,站了出来跪在武道上并说道:“禀太子,臣有事要陈奏。据西北军情报,慕府勾结叛军欲谋害三皇子和小郡主。”
“是吗?那这就是谋反啊。”
“正是,还请太子即刻捉拿慕府全府……”
燕弗乙还未说完,云成毅立即打断道:“太子殿下,谋逆大罪,他慕天成岂有这样的胆识?其必有幕后之人指使。臣恳请太子,待彻查之后再下定断。”
邓君孟则是根本不给燕弗乙开口的机会,顺着云成毅的话继续说道:“嗯,慕府的人要抓,背后的人也要查。”在沉思数秒后,旋即看向了陈彧,“陈柱国,此事既然涉及到叛军,你看应当如何?”
李嵩看着太子殿下和云成毅二人的双簧笑了,但他极力抑制住嘴角,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身边的陈彧,示意他别乱说话,好好看戏。
陈彧向前一步,然后转身面朝邓君孟躬身行礼,“回太子,叛军交给臣来办,至于政事,臣从不过问。”
邓君孟在得到陈彧欲保持中立的明确回应后,沉声道:“陈柱国不愧是我天霜国首屈一指的勇士,有柱国在,孤,无忧矣。”
“太……”
燕弗乙刚想张口说话,在日月殿外又传来了洪阶的声音。
“禀太子殿下,洪阶前来复命。”说罢,他便趴在地上等着邓君孟的指示。
邓君孟抬手示意洪阶上前来,待他走到大殿龙阶下跪下时,才开口问道:“办的如何?”
洪阶不愧是侍奉邓君孟多年的近身太监,仅一个眼神,他便刻意提高音量说道:“回太子殿下,杨柳泉勾结李念申抗旨不遵,欲行谋逆,叛军李念申及其部众皆已伏诛。此外,杨柳泉及慕府四十余口也已全部捉拿。”
洪阶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众人的目光,除洪阶自身外,皆汇聚于李嵩与杨承思身上,其中亦包括邓君孟,他正审视着二人面庞上的细微表情。
李嵩的面色阴沉至极,他死死地凝视着杨承思,没想到杨府竟敢将自家侄子牵连其中,更未曾料到太子会如此果断地将李念申就地正法。他紧握拳头,面庞上的青筋若隐若现地跳动着。
反观杨承思,则是紧闭双眼,仿若未闻。
邓君孟在端详把玩许久后,徐徐抬头望向殿外,双手叉腰,轻吐出一口气,整个大殿霎时鸦雀无声。
“陈柱国。”
“臣在。”
“这叛军可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