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近年来源国和秦国大战渐少,东吴官府的贸易生意大大减少。对外失去了财源的东吴贵族们只好抓紧了对内部百姓的收割。
所以最近几年,东吴高层对于百姓的压迫逐渐加重,导致东吴百姓中破产或是致贫的人数也在不断增加。人们往往只有在承受苦难的时候,才能更清晰的看待某些东西。因此近年来,参加反抗东吴官府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人中,有世世代代被压迫的失地农民,也有因为负债累累而破产的城市居民。他们麇集在一起,就诞生了现在的繁雾联军。随着联军的不断壮大,前两年,联军人数曾一度达到了五千多人,并且得到了许多对东吴官府不满的农民支持。他们遍布东吴各地,这也自然引起了东吴官府的警觉。
于是,去年夏季开始,东吴官府曾动员了数万军队组织起一场名为“清狩”的剿匪行动。以剿匪为名,使用大军进攻、结寨围困、放火烧山、坚壁清野等手段对东吴的广大农村进行了一轮攻势。
联军由于装备原始,战术落后,很快处于劣势。不少联军战士遭到屠杀,剩下的联军出于恐惧,或是饥饿,或是绝望等原因,要么逃离联军,要么投降朝廷。剩下的一部分最顽强的战士,也只能各自突围。就算好运能够突破官府军的重重围困,他们也只能往更加贫穷和人烟稀少的山区迁徙,以躲避官府的追杀。
如今王盛所在的柳泉村就是这样一个处于城市郊区和偏远山区的边缘地带。柳泉村虽然靠近大城市蜃城,可背后就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联军平时驻扎在村里,可以得到物资供应。一旦遭到围剿,王盛就能带着残存的部下们逃进森林。
当宗甲更加了解联军的历史之后,虽然对于这些人也颇为敬佩。但他始终认为,对于反抗朝廷,必须是像自己一样堂堂正正的对抗,方能造成敌人的恐惧。
而联军则主张在实力弱小时,应极力避免和强敌正面对抗,反而应该选择用风险较小的方式给敌人造成损失。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联军基本上进行的都是一些小规模的作战,比如说王盛所率领的第六师,今年以来最大的战果就是在朝廷运输队的马匹里偷偷放了泻药,使得运输队没能按时完成任务…
在宗甲看来,这样恶作剧似的反抗根本就是儿戏。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根本没办法给敌人造成实质性的损失,反而会使敌人轻视自己的力量。
因此,宗甲在观察了一段时间过后,果断选择了离开柳泉村。在他看来,与其跟着这帮人小打小闹。不如自己单打独斗,安心等着西凉的法门总部增援更加靠谱。否则等着法门同道们来增援自己的时候,听说自己这段时间都是在跟着这群草寇们偷鸡摸狗,恐怕会被人笑掉大牙。
当宗甲找到王盛的时候,王盛正一个人默默站在一棵古树底下。这树恐怕已经生长了上千年,即使是在这巨树成林的原始丛林中也格外显眼,就像是一根擎天柱一样立在山坡之上。
宗甲笑着和他打招呼:“哟,王兄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游玩?”
王盛回头,看到宗甲,强笑着点了点头。宗甲看他情绪不对,走近一看,王盛正静静的注视着大树树干,树干上一大块树皮被人剥去,裸露出的部分上被人用斧子端端正正的刻上了十个大字:
联军从此过,子孙不断头!
宗甲顿时肃然起敬,轻声赞叹:“说得好,这是谁的笔墨?”
王盛摇摇头:“不知道,去年官府围剿,不少联军部队被围在这里,这些字应该是当时某个战士留下的,如今恐怕已经死了。”
宗甲点点头,说道:“贵部战士当真是勇猛无畏,令人尊敬。王兄,今天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看来什么事都瞒不住你。”王盛说道:“刚才蜃城里传出情报,我们的一个特工暴露,现在已经被就义了。”
宗甲默默脱下了帽子,表达自己的尊敬:“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赵铁山,是我们潜伏在蜃城职位最高的特工,牺牲前已经做到了蜃城西区刑官。每次官府对我们的行动都是由他提前传递出来的。也全靠他,我们这几个人才能活到现在。”
“刑官?”宗甲听完更是敬佩。要知道,刑官在一座城市里已经不是小官了。此人身居高位,却仍然坚定不移的履行自己的职责,甘冒奇险为身处危机中的联军服务,称得上是一位好汉。
“对了…”王盛想起一件事:
“前几次通知你小心海家袭击的情报也是他传出来的,还有上次赵完设伏偷袭你的情报,也是由他传递给我们,我们才能及时增援你的。”
宗甲大吃一惊:“什么?原来是他…”
“对啊,否则,又有谁有本事能够给你和我们提供这么准确的情报呢?”
宗甲心中的谜团终于解开,想不到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多次救下了自己的性命。他回想起自己每次收到的神秘情报,都把海家对付自己的计划,时间、地点甚至是建议撤离的路线都说得清清楚楚。分明是有人冒着极大风险打探清楚之后再传达给自己的。
而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帮助自己的的人,竟然和自己素不相识。仅仅是因为大家的目标相同,他就愿意以生命做赌注来帮助自己。
宗甲懊恼的说道:“为什么不早说呢,说不定我能够救下他的!”
王盛摇摇头:“没办法的,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们布置在城里的一个情报点被连锅端了。三个特工被抓,剩下的特工们也很难往外传递情报。”
“可恶!可恶!”宗甲懊恼的说:“他…他救了我这么多次,我却一次也没能救他,我怎么对得起他!”
王盛安抚着他说道:“唐兄你不必在意,我们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早已做好了随时战死的觉悟。只要等联军早日推翻东吴官府,百姓们过上了好日子,大家就算是死得其所了。”
宗甲踌躇再三,说道:“王兄,我有一件事,不知道该不该问?”
“但说无妨。”
宗甲不解的问:“为什么你们明明已经身处绝境,却仍对胜利如此坚定呢?难道你们就不怕有一天你们会被彻底剿灭干净,联军血脉无存吗?”
王盛笑道:“怕?我为什么要害怕?我只知道只要压迫之力一日不止,反抗之心便也一日不死。既然反抗之心不死,胜利便总有一天会到来。”
“胜利迟早会来,可那和死人没什么关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哈哈哈,唐兄,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王盛笑着说:
“你可能觉得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生命脆弱,所以应该珍惜生命,等待你这样法力高强的人来拯救。可是我们却从不这样想。我们联军虽然底子薄,没实力和官兵堂堂正正的打仗,可我们也有想做的事情!赵铁山死了,当初那个在树上刻字的战士也死了。每个人都会死的,甚至联军也总有一天会消失在历史当中,可我们的理想永远不朽。怕死的人不会加入联军,加入联军的人根本没有想过可以活到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只知道事在人为。至于将来取得胜利的是联军还是别的继承了联军理想的人,我们根本不会在乎。”
宗甲被王盛所说的话深深地震撼了,他虽然知道这群被自己轻视的人一向勇敢无畏,可从没想过他们竟会无私到这般地步。
联军从此过,子孙不断头!
他细细看着树干上的字迹,仿佛看到了那个弹尽援绝的联军战士孤独的坐在树下,提起了最后一口气,用渍血的军刀在树上刻下了这句话。而在他身后,则是皑皑雪地上围剿他的官兵,恶犬和死亡。他孤独的死在了寒冬的深山之中,可却毫无畏惧。甚至在临死之前,仍然憧憬着梦中那个充满了公平、正义和富足的世界。
那一刻,就连死神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光辉,只能恼羞成怒的夺走他的性命。
宗甲还在沉思之中,远处传来了一声尖厉的口哨声。
王盛听出这是村里部下给他发出的警报,脸色一变,说道:“村里出事了,我要回去看看。”
两人急匆匆回到柳泉村,王小二拿出一封插着鸡毛的信封说:“刚从城里送出来的。”
王盛把信拆开,匆匆看完,抬头说道:“出事了,赵铁山手下的一个特工受不了拷打,叛变了。他已经供出了我们藏身在柳泉村,就连我们得到了村民帮助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官兵立刻就会来捕杀我们。”
刘小二说:“那还等什么,咱们快撤吧!和以前一样,等进了山,官兵就拿我们没办法了!”
几个战士纷纷说好,正要分头回去收拾行李。王盛却皱着眉头制止:“不行,这次咱们不能一走了之!”
“为什么?”
王盛举着信说:“这次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官兵并不知道我们就躲在村里,我们撤退后,他们抓不到人也就回去了。可这次叛徒不止出卖了我们,还出卖了罗大娘、白大爷这些接济过我们的村民,如果我们跑了,他们就要倒霉了!”
刘小二等几个战士齐刷刷打了个寒噤,他们可记得,从前有几个村民接济联军被官兵抓住后,受尽了酷刑才死去。后来,那个村的村民就再也不敢收留联军了。
“那师长你快拿个主意。”
王盛眉头一皱,指着两个年纪最小的战士:“你们两个,立马去通知罗大娘他们那些接济过我们的人家,把他们带去我们在森林里的营地。”
“可是,老百姓们走的慢,如果被官兵追上怎么办!”
王盛咬着牙说:“那就让官兵追不上他们!剩下的人和我一起,留在村后的山坡上阻击官兵,直到老百姓们到达安全地段我们再找机会转移!”
宗甲被王盛的计划吓了一跳,他虽然不知道蜃城会过来多少兵力,可是至少会有数百人的。而王盛手底下一共就七名士兵,其中两人还要带着老百姓转移。也就是剩下的六个人要牵制住官兵好几个时辰。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更别说到时候他们还要找机会撤退。恐怕等老百姓们到达安全地带以后,他们早就全军覆没了。
于是宗甲立刻说:“好,王兄,我和你们并肩作战!”
王盛看了宗甲一眼,说道:“唐兄,你是客人,又有伤在身,这场仗你就不必出手了,还是和百姓们一起离开吧!”
宗甲大怒,他感觉王盛简直是在侮辱他一般:“王兄,你我兄弟,肝胆相照,我怎么会有临阵脱逃的道理。更何况我是修行人,岂能让你们这些凡人为我断后?”
王盛知道他心高气傲,拗不过他,于是说:“那就多谢了。”
宗甲这才心满意足::“不光如此,我是修行人,你们理应让我打头阵。王兄,姓唐的不懂打仗,索性今天就听你调动。只要你一声令下,刀山火海兄弟绝不推辞!”
王盛略一考虑,反对道:“不,唐兄,你和我们在一起的消息,恐怕此刻还没有暴露。若是你打头阵,我们便会失去这一个重要优势。不如你埋伏在后面,伺机而动,出其不意,才是最佳的方案!”
宗甲立刻接受了这个想法:“既然如此,我就全听王兄你的指挥了!”
“好!”王盛点点头:“还有一件事,我们联军战士在外界的身份都是保密的,而你的行身份更不能暴露,那我们在作战时最好不要直呼对方名字。不如唐兄你取一个代号,我们到时候以代号联系,如何?”
宗甲低头一想,说道:“那我的代号就叫做‘螳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