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七:乙字营(上)
在蜃城通往柳泉村的路上,一队东吴士兵列队踏步而来。
这次下乡执行扫荡任务的是蜃城守备部队“乙字营”的三百士兵,由副营官吕豚率领。
吕营副今天很不开心。
想想也是,毕竟他当兵的时间并不算长,满打满算还不过半年。更何况当兵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的心愿。
吕豚原本就是蜃城近郊的一个地主少爷,家境十分殷实。从小就过着不劳而获,无所事事的日子。按照他原本的人生轨迹。他原本只需要娶上一个老婆,尽快生出儿子。然后就只需要耐心的等着他爹吕太公老得干不动了,就能安安稳稳的接下自己老爹的位置,一辈子过着饱食终日,三妻四妾的日子。
而且这样平淡的生活也正好是他吕少爷最喜欢的。毕竟他这人并没什么野心,他既不想做官发财,也从不把心思用在扩大家族财产上。平时最大的快乐除了进城耍钱,就是玩女人。要么就是在村头晒太阳时戏弄几个自家的佃户。
总之,只要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做一个为所欲为的土霸王,吕豚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惜,吕大少的命运之轮转折于半年以前。
那时候,他爹吕太公和邻居马牛善人一家起了冲突,原因是因为一排长在两家田产分界线上的黑色苹果树。虽然这棵苹果树上的苹果黑得根本不像苹果。但它风味极佳。最近几年逐渐在城里流行起来。成为了不少城市贵族餐桌上的新宠。
由于这种特殊果树在当地分布很少,而且只能野生,无法大面积种植。按照物以稀为贵的说法,自然能够卖出一个很高的价钱。这使得一直在顺便给黑色苹果树浇水的吕太公大大的赚了一笔。
于是吕家的邻居牛善人一家也开始对黑色苹果树垂涎三尺。不久后就提出想和吕家平分苹果树的愿望。
这想法一经提出,自然立刻就遭到了吕太公的拒绝。在他看来,这些树当年死不死活不活,是自己看着可怜才把它弄活。所以树上果子的归属权理所当然都归自己所有,岂容他人染指?
从此,两家的矛盾就开始了。由于大家都是邻居,牛家牛善人偷偷把自家的田埂往吕家移动。没几天,吕太公就发现:
“嘿,这些树咋长腿跑他家去了?”
查明真相的吕太公异常愤怒,心说你这个老牛头不但要占我的树,还顺便占了我家几亩田,可真是贼不走空。于是立刻打上门去。
谁知道小把戏被戳穿的牛善人不但没有惭愧,反倒是恼羞成怒的叫了几个佃农把吕太公和带去的佃户打了个鼻青脸肿。三五老拳下去,险些把吕太公这把老骨头给捶散架子喽!
吕太公输了一场,大骂大老牛不讲武德。于是又领着几个佃农去县里报官。谁知道好巧不巧,碰上现任的县令正好就是牛善人的亲侄子,这还能讨得了好?
牛善人看着自找死路的吕太公笑得合不拢嘴。马上命让侄子把那块地皮判给自己,顺便还黑了人家老吕家好几亩地皮。把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老吕头气得三尸神暴跳,病了好几天,险些就给噶了。
老吕头躺在床上痛定思痛,回想最后得出结论,自己这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就是因为是朝中无人呐!
要不然凭他大老牛的本事,能把自己的地给抢走
觉醒的吕太公执行力倒是很强,他立刻拖着还没好利索的身子,找到了城里的朋友,花了一大笔钱攀上了蜃城海家海冲的关系,给自己的儿子弄了个守备副营官的差事。中间人保证,只要吕少爷到军营里报到,一年之内,一定升官!
心满意足的吕太公狠狠的想:大老牛你够狠,你找你亲侄子办事,老子就让我亲儿子也当官。都说当官的都怕当兵的,老子就给儿子弄个军官当当!
于是,胸无大志的吕豚就这么着,稀里糊涂的混了个军官。但他也觉得无吊所谓,反正自己到哪也是混日子,这下去了城里,不但没有老婆老爹管着,自己那个抠的要命的老子还得加倍的寄钱供着自己,岂不是美滋滋?
抱着这样的心情,吕豚就这么走进了守备营。然后他就彻底沦陷进蜃城这个花花世界了…
所谓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东吴的正规军战斗力都菜的要死,更别说守备营这样的队伍了。里面无论军官还是士兵几乎个个都是像吕豚这样靠着钱或人脉混进来的二流子。
吕豚跟着这群兵痞,很快就玩遍了蜃城各个好玩的地方。整天不是上街打架就是混酒馆赌场,要么晚上就住在窑子里。他这一副好吃懒做的身子可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大展拳脚。吕太公每个月寄给他那点钱加上军饷还不够他顶过前十天的。等没钱花了,兵痞们又带着他走进了大名鼎鼎的蜃城银号。听说凡是在官府军队这些地方工作的人来蜃城银号借钱的,银号收取的利息还不到普通借款利息的八成,算是海家给这些“自己人”的一点福利。
吕豚借得心花怒放,直呼海家人真是活菩萨,不但给自己发饷,还低利息借钱给自己,这样的好东家去哪找啊?
吕豚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在守备营里待了半年,除了好事啥都学会了。原本以为这神仙一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谁曾想,前几天大半夜里,上峰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让他们紧急集合说是在城外去找一个什么修行人。吕豚至今还记得,那天夜里城外发生了巨大的爆炸,满树林里都是火,吵得他睡不着觉。结果他带着士兵在郊外折腾了好几夜,结果是一无所获。
这件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可昨天晚上他还在窑子里睡觉呢,大半夜忽然就被自己的副官叫起来了,说是有任务,让他立刻回营地报到。
吕豚磨磨唧唧的捱了一个小时,才回到营地。副官向他报告:据可靠情报,城郊的柳泉村发现几个叛军余孽,上面下令,让乙字营立刻出动,把那群叛军给灭了。为了配合乙字营行动,上面专门排了一个修行人和他们一起出发。
吕豚听眯着眼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太懂,扣着眼屎问:“营官大人呢?”
“营官大人喝醉了,说自己就算明天上午也起不来,让您带队去一趟就成!”
吕豚一听就懵了:“我带队?开什么玩笑,我哪会打仗啊?快找营官大人过来!”
“呃…”副官悄悄对他说:“其实营官大人也不会,您叫他来也是找挨骂。”
“那咋办?”
“营官大人说了,说这伙叛军也就七八个人,您带着一个营去,咋的也能把事情办好了,您跑一趟,攒些战功,明年好升迁。”
“就七八个人?”吕豚一听,放心不少,心说自己手下四五百人,打七八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行吧,那我第一步该干嘛?”
副官看了自己的废物长官一眼:“大人,您要出征,先得集合部队呀。”
“嗯…那就集合吧。”
随着一声号响,过了好半天营房的灯才算打开了,副官开始一个个房间的去叫人。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士兵们才稀稀拉拉的出来,一个个怨声载道,有几个士兵还裹着被子。
“干什么呢?”吕豚笑嘻嘻的着看这帮人出洋相:“左老六,还不快把被子扔回去,我可给你扔猪圈里去啊!”
副官清点完人数,走过来报告:“大人,咱们全营五百六十二个弟兄,现在在营房里的有一百零一个,其他的全在外边呢!”
听完报告,吕豚竟然觉得不足为奇,毕竟他自己也基本没在营房睡过觉。但是他觉得自己第一次出战,只带一百多人恐怕不太威风,于是赶紧告诉副官:“赶紧带几个人出去把人给找回来,天亮了咱们再出发。”
“我去哪找啊?”副官一脸苦瓜相。
“嗨,这还不容易?王富贵和孙烂眼在钱记酒馆喝大了。张发财在他姘头家里,你让王富贵去找他。祁棍子和一大帮人在城北的窑子,曹牛子他们班在城南赌场耍钱。你去这几个地方找,总能找出一百多人回来。剩下的,恐怕也都在土娼家里睡觉呢。你找到谁,就让谁分头去找,告诉他们天亮之前回来就成…”
副官面露难色的看着长官如数家珍的说出了好几个人的去向,但无一例外,说的全是绰号,他甚至都不知道孙烂眼和曹牛子是谁。心想你倒是和这些人混的挺熟,但是恐怕这些人的大名你是一个也不知道吧?
想归想,副官还是满脸无奈的照做出去找了。吕豚看他走了,自己和一百多号人还蹲在院子里吹风呢。干脆也翻了个白眼,解散部队,自己回营房找了张床睡觉了。
直到上午,已经累得快虚脱的副官回来了:“长官,上面在催了,您快出来看看能不能出发了?”
“急个屁!”吕豚骂骂咧咧的起身:“我这不是起来了吗?部队回来多少人了?”
“报告长官,我营应到五百六十二人,实到三百零五人!”
“嗯?”吕豚就算再傻,也觉得这数不对:“五百多人怎么只剩下三百个了?”
“除了昨晚在营地里留宿的一百零一人外,下官连夜寻找,找到了二百一十人。可有四个声称自己病了,两个说家里有事,都要请假。再加上休假的,上街玩的,还有做饭的伙夫、养马的马夫、和几十个没找到人的…”
副官小声凑到吕豚耳边说:
“另外我营的五百六十二人里,还有八十二个空额,只是花名册上有名字,实际上根本没在营里。剩下的都在这了…”
“哦…”吕豚想了想,三百多人对付七八个叛军,怎么着也能打赢了。也就没再追究:“辛苦了,准备一下,出发吧!”
“等等长官,您得把盔甲穿上…”
“哟,我还有盔甲呢?”
等吕豚把那身沉甸甸的盔甲穿上,险些就爬不起来了:“这铁疙瘩是个啥?我还是脱下来吧…”
“别呀长官…”副官赶紧劝阻:“大将打仗哪有不穿盔甲的?”
“我穿上这身走也走不动了,还打啥仗?”
“忍耐一下,一会您就能骑马了。再说您看,这盔甲可是官府定做的,花了不少钱呢,这好东西全营就只有您和营官大人有,您看,穿上多帅啊…”
吕豚勉强走到镜子前一看,的确精神不少,点点头说:“那就穿它吧,等我打完了仗,绕道回去给我爹看看,看村里谁还敢跟我们家作对!”
就这样,副官把吕豚连哄带骗的带出了房间。三百零五个士兵已经稀稀拉拉的在院里子集合了,一个个睡眼惺忪,看上去活像一群鹌鹑。
在副官的帮助下,吕豚才算勉勉强强整了个队,然后大手一挥说:“出发吧!”
谢天谢地,吕豚小时候家里有马,他总算是会骑的。等他跨上马背,一群人好歹是走出了院子。吕豚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三百多拖着兵器的士兵。两边围观的蜃城百姓看着这群兵不像兵,流氓不像流氓的家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吕豚倒是要求不高,看着老百姓们议论,他也懒得在意。他现在正在拼命骂着给他下命令的兵马大刑官海冲,听说这王八蛋前些日子被几个黑道打的鼻青脸肿,现在还不能下床。
“真丢人,自己不也没打过人家吗,凭什么要我们也去拼命。”
“可不是吗?”身后和他相熟的士兵帮腔道:“这帮海家的人,就知道拉我们充苦力做炮灰,他们去吃香的喝辣的。”
一队人马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城门口。此时就连官府派来配合他们行动的修行人都已经到了,正等的不耐烦呢。
副官赶紧过去点头哈腰:“卑职来迟了,还请大人恕罪。”
幸亏这个修行人对蜃城守备营的情况也有所了解,知道这帮兵痞子的为人,也不太在意,冷冷的点了点头。
副官见他不说话,又只能硬着头皮问了句:“不知大人尊姓大名?”
那修行人冷冷答道:“我是红魔。”
副官大吃一惊:“莫非是药师红魔大人?”
修行人笑道:“想不到你在军中,也听过我的名字?”
副官立刻点点头,却又下意识退后了一步:“是是是,大人威名,如雷贯耳。这位是我们的副营官吕豚吕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