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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书院 > 历史军事 > 三国:枭雄独白 > 第169章 韩当篇——江东之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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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韩当篇——江东之锚

我名韩当,字义公,辽西令支人。自打少年时起,弓马便是我的筋骨,骑射便是我的呼吸。可这乱世如沸汤,不投奔明主,一身力气便只能用来砍柴打猎,终将朽烂于山野。

初平元年,我随破虏将军孙坚大人讨伐董卓。那日,残阳如血,浸透了虎牢关下每一寸焦土。将军的赤帻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面燃烧的旗帜。他挥动古锭刀,如劈开混沌的雷霆,高呼着:“汉贼不两立!”那声音穿透战鼓与杀伐,直直撞进我的胸膛,心腔里滚烫的血骤然奔涌起来——这便是值得托付性命的主公!那一刻,我韩当这条命,便决心随这赤帻一同燃烧,哪怕烧成灰烬。我催动战马,紧随着将军那赤色身影撞入西凉铁骑的洪流,箭矢从我耳畔尖啸掠过,我只觉手中刀柄滚烫,仿佛攥着一团火——此生此世,便钉在这孙字大旗之下了!

将军身殁,江东的天空仿佛骤然塌陷。我强咽下喉头翻涌的血腥与悲怆,将目光投向年轻的少主孙策。他站在灵前,紧抿着唇,眼神深处燃烧着与将军一般无二的火焰,那火焰炽热得几乎灼伤我的眼。那一刻我便知道,将军的魂灵并未熄灭,它已在这少年身上重新点燃。

我追随少主,如同追随昔日的将军。跨长江,渡淮河,战刘繇,破严白虎……每踏平一处城池,少主的英名便如风雷在江东激荡。我愿做他手中最锋利的刀,最坚韧的盾。记得征讨黄祖那一战,江夏城下,江风裹挟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两军混战,刀光剑影搅作一团血雾。我死死盯住敌军阵中那面刺眼的“黄”字大旗,策马如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突入敌阵深处。刀锋过处,血肉横飞,耳中只闻己方士卒的呐喊与敌兵的惨嚎。终于,我看到了黄祖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手起刀落,血光冲天而起,那颗头颅沉重地落入我鞍前革囊。当我提着它回阵,高举示众,整个江畔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潮。那一刻,我望见少主眼中闪过的激赏与信任,如同阳光刺破阴霾。这头颅,便是我韩当献给少主的第一份厚礼!

建安五年,秣陵城外的那个春日,天空蓝得刺眼,鸟鸣却显得格外突兀。噩耗传来,犹如晴天霹雳。少主孙策……竟被宵小所害!我僵立当场,手中擦拭的长刀“哐当”一声跌落在地,冰冷的触感由指尖瞬间蔓延至全身。仿佛支撑天地的巨柱轰然断裂,巨大的虚空与茫然瞬间将我吞噬。江东的太阳,难道就此陨落了吗?

直到那个十八岁的少年孙权,在张昭、周瑜等重臣的簇拥下,走到我们面前。他眉宇间尚存稚气,眼神却有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与坚毅。我凝视着他,试图在那张年轻的面孔上寻找一丝熟悉的火焰。是了,那眼神深处,分明有将军的刚烈,亦有少主的英睿。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悲怆与疑虑,率先单膝跪地,将染过无数敌血的长刀重重顿在身前,朗声道:“末将韩当,誓死追随讨虏将军!”声音嘶哑,却字字千钧。我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回响——江东的天,塌了,但我韩当,连同这把老骨头,便是要撑住它的一根柱石!

赤壁之战前夕,长江如沸,战云压城。我位列右都督,与程普老将军共辅周瑜大都督。战船如林,帆樯蔽日,但军心却似江上薄雾,浮动不安。程公的营帐里,炉火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呷了口酒,声音低沉:“公瑾年少,都督重任,江东安危系于一身……” 话语未尽,忧虑却已弥漫开来。我摩挲着腰间刀柄上冰凉的铜环,那是我随破虏将军初征时所得,上面细密的纹路早已被岁月和血汗磨平。帐外江风呜咽,吹得灯火明灭不定,亦如我心中那丝疑虑的暗影。周公瑾确有雄才,可毕竟年轻,面对曹操的八十万大军,他真能挽狂澜于既倒?然而,当夜巡营,亲眼见周瑜于中军大船上,披甲按剑,面对浩瀚江面与北方黑压压的敌船,神色沉静如渊。江风吹动他大氅,猎猎作响,仿佛一面无声的旗帜。那身影中透出的决然与气度,竟让我心头那点疑虑的暗影,悄然散去大半。或许,这江东的薪火,注定要由不同的手传递下去,但燃烧的,终是同一份魂魄。

大火烧起来的那一夜,我立于船头,指挥麾下艨艟如离弦之箭,直扑曹军连环巨舰。烈焰映红了整条大江,热浪灼人,浓烟滚滚,遮蔽了星月。火光照耀下,士兵们沾满烟灰的脸上,是近乎疯狂的亢奋。喊杀声、战鼓声、船板断裂的巨响、落水者绝望的哀嚎……混杂成一片地狱般的喧嚣。我挥刀劈开一个爬上船舷的曹兵,温热的血溅在脸上。透过火光与浓烟,远远望见周瑜旗舰上的令旗疾速挥动,那身影在冲天火光的映衬下,竟如神只般凛然不可犯。心中最后一点芥蒂,被这焚江煮海的大火彻底燃尽——公瑾之才,天授之!江东有此人在,幸甚!我振臂高呼:“众将士,随我杀!莫放走曹贼!”声音在火海上空激荡。

建安二十四年,荆州风云突变。吕蒙白衣渡江,关羽授首。消息传来,我心中并无多少破敌的狂喜,反倒沉甸甸压着一块巨石。杀伐数十年,猛将陨落见得多了,可关云长……那是曾温酒斩华雄、威震华夏的龙虎之将。他败亡的结局,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回荡在我这老卒心头。我深知,荆襄的血腥味尚未散尽,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刘备岂会善罢甘休?江东,又将迎来一场滔天巨浪。

章武元年,蜀主刘备倾国而来,大军压境,复仇的怒火仿佛要焚尽整个江东。御前会议,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年轻将领们血气上涌,力主迎头痛击。我站在班列中,看着他们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庞,心中焦灼如焚。这些后生,只看见蜀军的锋芒,却未曾经历我这般尸山血海的磨砺,不知那复仇之师的可怕。我再也按捺不住,出列跪倒,声音因急切而微微颤抖:“陛下!蜀军挟恨而来,其势正锐!我军宜深沟高垒,避其锋芒,待其师老兵疲……”

“韩老将军!”有年轻的声音带着不屑截断我的话,“莫非惧了刘备不成?”

“惧?”我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年轻的面孔,胸中一股悲愤之气直冲喉头,“老夫随破虏、讨逆二将军,大小百余战,刀头舔血时,尔等尚在襁褓!此非惧战,乃为江东社稷计!”我转向御座上的孙权,看到他眼中深藏的忧虑与权衡,心知他亦在挣扎。我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冰冷的殿砖:“陛下!万不可轻敌浪战!老臣残躯不足惜,何惜臣之死乎?唯忧江东基业,百年心血毁于一旦啊!”话语出口,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仿佛耗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殿中一片死寂,只闻我粗重的喘息。

然而,我的谏言终究未能压过那复仇烈焰催生的战意。陆逊被拜为大都督,统领诸军。我虽受命辅佐,心中却如同压着西陵峡口最沉的礁石。看着年轻都督陆逊沉稳布防的身影,我只能在营中默默擦拭跟随我数十年的长刀,刀身寒光凛冽,映出我鬓角如霜的白发。每一次磨砺,都仿佛在刮削着心中那份无力与忧惧。这把刀砍过黄祖,挡过曹操的箭雨,如今,却不知还能否护住这风雨飘摇的江东?

终于,夷陵的火光再次映红了天际。消息传来时,我正在营中巡视伤兵。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蜀军大溃!营中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如同沸腾的江水。年轻士卒们相拥雀跃,脸上是劫后余生的狂喜。我站在欢呼的人群边缘,手扶着冰冷的寨栅,望向西边那片被火云染透的天空。赢了,江东赢了……巨大的、迟来的释然如同潮水般漫过心头,几乎让我站立不稳。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茫与疲惫,比任何一场血战之后都要沉重。这胜利的代价,是漫山遍野的尸骸,是无数个破碎的家门,是长江水也洗不净的血色。我慢慢抬起自己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这双手曾斩将夺旗,此刻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胜利的滋味,竟如此苦涩。

经此一役,身体里的某根弦仿佛彻底绷断了。沉疴如附骨之疽,渐渐将我困于榻上。药石的苦涩气息终日弥漫在房中,挥之不去。窗外是秣陵又一个春天,柳絮如雪,纷扬飘过窗棂。当年追随破虏将军横刀立马的雄姿,策马扬鞭踏过江东大地的豪情,赤壁鏖兵时震天的战鼓与烈焰……无数光影碎片在昏沉的意识中翻腾、碰撞。恍惚间,又置身于虎牢关下,破虏将军那赤帻如烈焰翻飞,古锭刀劈开混沌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转瞬,年轻的少主孙策清朗的号令穿透战场的喧嚣;还有周郎赤壁点兵时江风吹动的大氅,吕子明白衣渡江的月下轻舟……一张张面孔,一幕幕场景,清晰得如同昨日。

侍从小心翼翼地端来汤药,碗沿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老将军,该用药了。”他的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帷幕传来。

我艰难地侧过头,目光越过药碗,投向窗外那片被春阳温柔笼罩的庭院。草木葱茏,生机勃勃,与我这残破躯壳里的衰朽形成了残酷的对比。嘴唇翕动,发出微弱如游丝的声音,几乎连自己也听不清:“……江东……稳了?”

侍从连忙凑近,试图听清我的话语。然而,那沉重的倦意如同滔天的江水,终于彻底淹没了最后的光亮。所有的喧嚣、呐喊、金戈铁马……都在瞬间远去,沉入无边无际的寂静深潭。

我韩当,生于边鄙,长于弓马,幸得遇明主,托身孙氏,历三世而不移。自虎牢关下那惊鸿一瞥,至夷陵战后这沉疴病榻,一生如拉满的弓弦,绷得笔直,不曾弯折。这一世的血与火,忠与勇,连同这残躯,都融入了江东的泥土,化作了大江奔流不息的涛声里,一粒沉默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