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哥那只粗糙的大手在姑娘的衣服里肆无忌惮,脸上挂着狰狞的笑,一屁股坐到张诚对面。
他那双凶悍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霸道。
“张大老板,你觉得,我说得对嘛?”
“对,当然对。”
张诚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平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
“但是,犬就是犬。”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扎心。
“你要记住,没有主人的犬,是会被活活打死的。”
“还有,主人的好坏,也决定了你是吃肉,还是吃屎。”
这番话,让豹哥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上半身缓缓前倾,如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死死盯着轮椅上的张诚,冷笑出声。
“张大老板,我发现你脑子真的有问题。”
“你,是真看不清现在的状况?”
“在这个包厢里,你们三个,我这边,十一个。”
“我很好奇,你他妈哪来的底气,敢这么跟我说话?”
“就因为这两个傻叉是警察?”
刘忠仁的眼神骤然一寒,如刀锋般刮向豹哥。
豹哥却仿佛没感觉到,脸上的讥讽愈发浓烈。
“警察确实了不起。”
“问题是,在这里,两个小警察……”
“算个屁啊!”
“嘭!”
豹哥一掌猛地拍在桌上,酒杯跳起,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手下那群小青年瞬间暴起,抄起酒瓶、攥紧椅子,一双双眼睛冒着凶光,死死地瞪着张诚三人。
“张大老板,你信不信,我只要一句话,今晚你们三个,就得躺着从这儿被抬出去?”豹哥满脸得意,胜券在握。
“信,我当然信。”
张诚笑呵呵地伸出右手,轻轻转动餐桌上的玻璃转盘,将一柄茶壶转到自己面前。
他看向小行,语气依然平静得可怕:“帮我拿个干净的茶杯。”
“哦,哦哦!”
小行回过神,连忙起身,从不远处的柜子上取来一个干净的茶杯。
张诚接过茶杯,无视了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目光,慢条斯理地提起茶壶,为自己斟满一杯热茶。
茶香袅袅升起。
他半眯着眼,轻抿一口,才缓缓笑道:“豹哥,是吧?”
“我信你能让我们躺着出去。”
“但是,你信不信,今天这包厢里的,有一个算一个……”
“都活不过今晚?”
“是吗?”
豹哥撇了撇嘴,终于将手从姑娘的衣服里抽了出来,从腰间拔出一把黑沉沉的手枪,重重地拍在桌上。
“张大老板,我们都是一群有上顿没下顿的烂命鬼。”
“你也说了,我们是义乌逃过来的丧家之犬。”
“所以,你准备拿你金贵的老板命,来跟我们赌?”
豹哥半眯着眼,审视着眼前这个表情淡然到诡异的年轻人。
小行的手心已经全是冷汗,他做梦都没想到,这群亡命徒敢当着警察的面,直接掏枪。
“钱正给了你们多少钱?”
张诚突兀地问道。
豹哥眉毛一挑,并不意外。
阜宁县就这么大,他投靠钱正的事,根本没想过要瞒。
“怎么?张大老板想招揽我们?”
豹哥笑了起来,带着几分戏谑:“钱老板帮我们弄了四家录像厅,每个月还给一千块。你张大老板要想我们跟你,价钱得翻倍。”
“古话说得好,有钱就是爷。只要钱给够,我们扭头就当你最忠心的狗腿子!”
张诚竖起一根手指。
很慢,很稳。
“一万块。”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滚出阜宁县。”
豹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死死盯着张诚那根手指,声音冷得像冰:“张大老板,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可你一再挑衅我,是真当我豹哥吃素的?”
“还是说,你觉得我这把枪是玩具?”
说着,豹哥的手掌覆盖在了那把手枪上。
“一万块,不少了。”张诚笑了,“你信不信,我只要放出话,拿一万块钱买你的命,你在阜宁县,活不过三天。”
“呵呵!”豹哥发出一声干笑,“张老板,你觉得我是被吓大的?”
话音未落,他攥紧手枪,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一瞬间,整个包厢的杀气凝如实质。
所有小青年的目光都变得无比凶戾,仿佛要将轮椅上的张诚生吞活剥。
张诚却好似毫无感觉。
刘忠仁和小行全身肌肉紧绷,蓄势待发。
“我张诚这个名字,是被市委领导挂在嘴边的。”
张诚突然开口。
豹哥一脸不屑,市委领导又如何?天高皇帝远。
“南阳派出所所长赵大明,是我亲如兄弟的哥哥。”
豹哥的表情依然轻蔑。
“市公安局的于局,把我当亲后辈看。”
“阜宁县刚开发的百货大楼,我一个人,拍下了五十个店面。”
“阜宁县商会的成立,是因为我。”
“市检察院的童检查员,是我的生意伙伴。”
张诚的眼皮猛地一抬,目光如电,直刺豹哥心脏。
他双手按在轮椅扶手上,在一众人惊愕的注视下,竟缓缓地,站了起来。
“在阜宁,”张诚的声音不大,却震得每个人耳膜嗡嗡作响,“我公检法,都有人。”
“你一个从义乌逃过来的外地佬……”
“你拿什么跟我斗?”
“拿什么跟我拼?”
“就凭你手里这把破枪?”
豹哥的脸色已经铁青,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想开口反驳,却发现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张诚一把掀开自己的厚棉袄。
露出了腹部那被鲜血浸透又凝固的纱布。
他指着那骇人的伤口,一字一句地说道:“知道这是什么伤吗?”
“枪伤。”
“因为这一枪,嘉兴市的市委书记,滚去党校学习半年。市长,被调去管教育。上上下下几十个领导,全部挨了处分。”
“至于开枪那个,被我当场一枪打烂了太阳穴。”
“他背后那个公安局的刑侦科长,也没活过第二天,脑袋同样被人一枪打爆。”
张诚的眼眸中,是尸山血海中走出的强势与冷酷,他死死盯着脸色煞白的豹哥。
“那么,你现在告诉我。”
“在阜宁县,在这个包厢里。”
“谁,敢动我?”
“是你?豹哥?”
迎上张诚那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目光,豹哥的眼神剧烈闪烁,握枪的手,竟开始微微颤抖。
“还是你?”
张诚的视线猛地转向那个拿着酒瓶的光头青年。
光头青年心脏狠狠一抽,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化作一头洪荒猛兽,那股令人窒息的气势压得他脸色涨红,几乎要当场跪下。
“还是你们?”
张诚冰冷的目光扫过全场。
凡是与他对视的混混,无不心惊胆战,本能地低下头,避开那道锋芒。
张诚缓缓坐回轮椅,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像是死神的倒计时。
“曾经,有人告诉我,打打杀杀,只是底层人的求生方式。”
“我非常认同。”
“现在,我不想再做底层人,我愿意用利益来解决问题。”
“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寒。
“不代表我当不了底层人。”
“你们,也别逼我。”
“豹哥,我已经穿上了鞋,不想再脱下来,跟你们这群光脚的一起去踩泥巴。”
“一万块,离开阜宁县。”
“你,觉得呢?”
张诚一瞬不瞬地盯着豹哥。
豹哥的眼神疯狂闪烁,内心翻江倒海,他恼怒自己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几句话就吓住了。
可……
回想刚才那番话,回想那道枪伤,回想那些名字……
到嘴边的狠话,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呼!”
豹哥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与不甘一同吐出。
他看向张诚,缓缓竖起了大拇指。
“张老板,你……是个人物。”
“我豹哥,给你这个面子。”
“一万块,我们走。”
听到这话,那群小青年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他们是亡命徒,但不是傻子。
如果能活着,谁又真的想死?
“明天中午,来人民医院住院部找我,我把钱给你。”
张诚伸手拿起一瓶未开封的啤酒,用牙咬开瓶盖,高高举起。
“希望豹哥,遵守承诺。”
说完。
咕嘟咕嘟,他仰头将一整瓶冰凉的啤酒灌进了喉咙。
豹哥也拿起一瓶酒,咬牙打开,同样一饮而尽。
“张老板放心,我豹哥一言九鼎!拿到钱,我们马上滚出阜宁!”
“好!”
张诚放下空酒瓶,对着刘忠仁淡然道:“刘哥,我们走。”
“嗯。”
刘忠仁紧握着轮椅推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推着张诚,转身离去。
小行紧随其后,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直到包厢门关上,将那道身影彻底隔绝。
豹哥才感觉压在心头的大山轰然移开,他双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嘴里暗骂道:“他娘的……这小崽子年纪不大,气场怎么比我见过的所有老大都他妈吓人……”
“豹哥,咱们……真走啊?”光头青年小心翼翼地问。
“不然呢?”豹哥眯着眼,反手一巴掌抽在他头上,“那小崽子连命都敢赌,肯花一万块钱请我们走,已经是给足了台阶!再得寸进尺,今晚谁都别想活!”
“咱们去哪儿不是混?”
豹哥重新站直身子,拿起一瓶酒,强行提气道:“兄弟们,吃!喝!今晚不醉不归!”
只是那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