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钟特?”
刘忠仁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声音压得极低。
“你疯了?你现在身上还背着案子,他是派出所副所长,这时候见他,等于把脖子往刀口上送!”
张诚笑了笑,没反驳。
确实,自己如今的身份,太敏感了。
“那就约钱正。”他换了个目标,“这个零件厂的厂长,总没问题吧?”
刘忠仁面露难色,叹了口气:“我试试看。但……大明去约,他或许给三分薄面。我去,人家未必肯见。”
一个老民警的分量,也就仅此而已了。
张诚略感无奈,却也理解。
旁边一直没作声的小行忽然提议:“诚哥,要不……我直接去约那帮义乌来的混子?”
张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
“也行。”
他思考片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地点就定在国运大饭店。”
“好!”
小行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张诚这才看向刘忠仁,平静道:“刘哥,麻烦帮我借个轮椅。”
刘忠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你这伤口……能出去?”
“没事。”
张诚的笑容里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自信。
“我自己的身体,有数。”
“……那行吧。”
……
解放街,原小太阳录像厅。
招牌被砸烂后,换上了一块歪歪扭扭的木板,上书三个大字:小天王。
录像厅后的小黑屋里,烟雾缭绕,几个青年正赤着上身打牌,空气中满是汗臭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里间的床上,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壮汉,正把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死死按在身下。
“豹哥!”
一个光头青年推门进来,小心翼翼地躬着身子。
被称为豹哥的壮汉缓缓抬头,眼神凶戾如恶狼。
“什么事?”
光头青年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颤,连忙低声道:“南阳街派出所的民警刚来过,说是阳诚录像厅那个大老板,想请咱们去国运大饭店吃饭。”
“大老板?”
豹哥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黄澄澄的金牙。
他松开手里的女人,慢条斯理地抬起手。
光头青年立刻会意,把自己的脑袋凑了过去。
豹哥蒲扇般的大手捏着光头的脑袋,像是捏着一颗核桃,阴恻恻地笑了。
“那个叫张诚的小崽子?”
“去,当然要去。”
“送上门的大肥羊,哪有不宰的道理!”
光头青年小声问:“那……家伙要带上吗?”
“废话!”
豹哥反手一巴掌,狠狠抽在光头青年的脑袋上,五道指印瞬间浮现。
他眼神一冷,满是煞气。
“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家伙就是咱们的命!这种事还要老子教你?”
“懂了,豹哥,我懂了!”光头青年吓得脸色惨白。
“先派几个人过去,把饭店周围盯死了,别他妈是鸿门宴。”豹哥吩咐道。
牌桌旁的四个青年立刻起身,二话不说,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豹哥,我们先去了。”
豹哥重新将目光投向床上的女人,眼中满是贪婪和不加掩饰的欲望。
那女人竟也毫不畏惧,反而冲他勾了勾手指,媚笑起来。
“骚娘们……”
……
下午五点,天色渐沉。
张诚裹着厚棉袄,安然坐在轮椅上,神色平静。
刘忠仁推着轮椅,一步三回头,满脸忧色。
国运大饭店门口,换了便装的小行早已等候多时,见人来了,连忙迎上。
“人到了吗?”张诚问。
“到了,已经在包厢里了。”
小行压低声音,凑到张诚耳边。
“诚哥,他们在外边埋了人,我看到了。等会儿……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忠仁脸色一沉:“这事儿你怎么没跟大明说?”
小行一脸尴尬:“我……我寻思就是吃顿饭……”
刘忠仁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昏暗的角落,低声道:“你找机会,立刻回所里喊人!我感觉今晚要出事!”
“刘哥,不会的。”
张诚忽然笑了,那笑容淡得像水。
“我都这样了,还能出什么事?”
他拍了拍刘忠仁的手背。
“走吧,进去。”
刘忠仁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推着轮椅,迈开大步。
包厢门口,震耳欲聋的喧哗和污言秽语扑面而来。
小行上前,一把推开虚掩的门。
刹那间,满屋的嘈杂戛然而止。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张诚抬眼望去。
只见包厢内,一群流里流气的青年,有的脚踩着椅子,有的拎着酒瓶,满脸的乖张与桀骜。
群魔乱舞。
为首的豹哥,搂着那个妖艳女人,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轮椅上的张诚。
他夸张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大老板?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笑死我了,阜宁县是没人了吗?让这么个残废出来当家?”
“小老板,是不是昨晚玩虚了?怎么还坐上轮椅了?”
不堪入耳的嘲讽声此起彼伏。
张诚的脸上,却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笑意。
小行和刘忠仁的脸早已铁青。
“刘哥,推我进去。”
张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刘忠仁咬着牙,推着轮椅,缓缓滑入这片充满敌意的空间。
小行快步上前,抽开一张椅子,为轮椅腾出位置。
张诚落座,目光平静地扫过包厢里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豹哥身上,他笑了笑,声音温和。
“诸位,我身上有伤,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茶?”
那个光头青年怪笑一声,打断了他。
“小老板,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兄弟?”
“哎。”
张诚轻轻叹了口气,像是有些无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他本想和平解决。
可惜,对面似乎并不想。
“我听说……”
张诚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聊家常。
“诸位是在义乌那边犯了事,混不下去,才跑到我们阜宁这小地方来的?”
一瞬间。
整个包厢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张诚身上,那一道道目光里,瞬间充满了凶狠与暴戾。
豹哥更是双眼一眯,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张诚却恍若未觉,继续用那种平淡到近乎怜悯的语气说道:
“说句不好听的实话。”
“一群连家都回不去的丧家之犬而已。”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我面前狂吠?”
“嘭!”
话音未落,一个啤酒瓶被狠狠砸在桌上,酒水四溅。
“小杂种,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找死!老子现在就废了你!”
“王八蛋,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现在跪下磕头,不然让你这辈子都离不开轮椅!”
叫骂声、威胁声,震耳欲聋。
张诚却抬起手,像是在驱赶苍蝇般在耳边扇了扇。
他慢条斯理地端详着自己的指甲,淡淡地开口。
“我身后这位,刘忠仁,南阳派出所的民警。”
“旁边这位,小行,也是南阳派出所的。”
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扫过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所以,你们是准备当着警察的面,动我?”
“警察怎么了?警察了不起啊!”光头青年叫嚣道。
张诚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他眼皮一抬,看向光头,轻轻点头,语气诚恳。
“你说对了。”
“警察,就是了不起。”
“哈哈哈!”
一直沉默的豹哥,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他松开怀里的女人,一步步逼近张诚,巨大的阴影将轮椅笼罩。
“张老板,你说的没错,警察是了不起。”
他的声音阴冷如蛇。
“可是,张老板,你有没有想过……”
“既然我们是丧家之犬。”
“那狗……急了,可是会咬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