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几日便到了徐灵君最期盼的日子。
她在国公府万分憋闷,若隔几日就回侯府少不得被人说闲话,趁着祖母寿辰,她想同母亲好好说近来的委屈。
戚修凛自然是要陪她一同回去。
至于卿欢,她作为嫡姐的替身,也要随时侍奉在侧,以防有什么变故,她在给嫡姐收拾东西的时候将准备的寿礼也放了进去。
嫡姐的东西,无人敢查。
出门时,戚夫人亲自让人送了些贵重礼品让徐灵君转交给徐老夫人。
徐灵君满面笑容,谢过婆母,随后拎着裙摆上了马车。
她与世子同城一辆,庶妹与孟嬷嬷在后面的车上。
与夫君一处,难免想要更亲密些,只是她才靠近,世子便叮嘱她要坐好。
徐灵君忿忿的绞着帕子,扮作贤妻的面具便僵在脸上。
很快,马车抵达了承安侯府,早有小厮在门外相迎。
搬运贺礼的时候,卿欢便趁机将东西藏在车内。
待一应的贺礼都搬进去之后,徐灵君也与戚修凛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一前一后的迈进了侯府。
徐卿欢垂着头,脸上依旧戴着布巾。
“进去之后,你就去下人房,老老实实的等着宴席结束,听到了吗二姑娘。”孟嬷嬷扯了她一下,恰好碰到她受伤的手腕。
徐卿欢乖巧嗯了声,护着手,脚长在她的身上,她要去哪里,还用孟嬷嬷同意不成。
但有人看管着下人房,是府里的两个丫鬟,卿欢借口腹痛,那丫鬟就给了她恭桶,便是打算将她锁死在房里。
她掂着荷包里仅剩下的银钱,再不舍也递了出去,“两位姐姐,这些银钱给姐姐拿去买些胭脂水粉,我实在羞的慌,不想在屋里解决,求姐姐们通融一下吧。”
足有二两碎银子。
是她辛辛苦苦攒了许久。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逢年过节大夫人倒是会打赏,可没多少。
她们也都是末等丫鬟,每月月钱也只有五百文钱。
果然国公府的丫鬟就是大手笔。
接了荷包,其中一个挽双髻的丫鬟点点头,“那你快点儿,别耽搁。”
徐卿欢难掩欣喜,出门后,便找了个无人处洗净了脸上的胎记,脱下外面的粗布裙子,里面是从儋州来时带的碧色衣裙,虽破旧了些,可衬的人肤色格外白皙。
她是个生脸孔,在侯府行走,旁人还以为是来参加寿宴的宾客侍女,倒也没什么人刻意去约束她。
卿欢找到后罩房马厩,寻到了国公府的马车,谎称是府上小厮遗落了东西,也便顺利的将她的“贺礼”拿了下来。
……
侯府宾客满门,若是十年前,只怕是门庭萧索,可这些年渐渐重回巅峰,加上承安侯的女婿是陛下眼前的大红人,他多少跟着沾了荣光。
前来参加寿宴的人中,大多是承安侯的同僚,他寒暄几句,看到了戚修凛与灵君。
再去看旁人的羡慕目光,顿时觉得女婿与女儿简直登对极了。
再过不久,灵君诞下麟儿,侯府的地位又会水涨船高。
想着想着,他不由得露出满意的笑容,只可惜,侯府子嗣凋零,若不是曹氏,他本该有更多的子女。
徐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挽狄髻,寿桃抹额,着了件松鹤延年的紫檀色云锦翟衣,整个人雍容华贵。
接受了一众晚辈的贺礼之后,老夫人便将目光落在了徐灵君与戚修凛身上。
“君儿,孙婿,来来,到祖母身边来。”
戚修凛那等威严的儿郎,在老人家面前也放低了姿态,而徐灵君方才献给老人家的是一卷《长寿经》,是打开的状态,里面的字迹,旁人识别不出异样。
可他一眼看出来,这长寿经,并非徐灵君誊抄。
连给自己祖母送贺礼都要弄虚作假,徐灵君身上,究竟有几分真假。
戚修凛侧首看了眼身边仪态端庄的妻子,徐灵君察觉世子的目光,面含羞涩的回望。
在旁人眼里,便是夫妻情意浓厚。
老侯爷顿时容色焕发,觉得呼吸舒畅,全身都有着无穷的力气。
徐知序带着妻儿,一副心不在焉的神色,沈文娴见他面色不霁,轻声道,“夫君若是身体不适,稍后莫要饮酒,早些回去歇着,这边女眷我会应付。”
他微微一笑,“无碍,你也辛苦了,这几日操持着祖母寿宴的事。”
能得到丈夫的赞许,对沈文娴来说便足够了,她嫁给徐知序多年,与他相敬如宾,从未体会过炙热的感情,心里多少有些缺憾。
人群里,一道阴狠的目光越过众人,直勾勾的落在了徐灵君身上。
徐灵君如芒在背,回首时便看到了让她胆寒的一幕。
萧夫人正站在不远处,满脸憔悴,眼底乌色如鬼魅瞪着她。
徐灵君面色发白,不由得垂下头,细微的变化引起了戚修凛的注意。
“夫人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适?”
她恍惚应下,“许是昨日吹了风,有些头痛,祖母,还容得灵君回房内稍做调整再来前厅。”
曹氏也发现了不妥,回身四处看,顿时皱了皱眉。
她明明没有给萧家下请帖,也特意的叮嘱了守门的小厮不许放萧家人进门。
怎的萧夫人还是出现在侯府。
曹氏未免女儿漏出破绽,忙唤了孟嬷嬷搀着她离开正堂。
戚修凛眸光锐利,于嘈杂之中睃视,便看到曾与徐灵君差点结亲的萧夫人,而萧夫人看他的神色,透着说不出的怨恨,仿佛戚修凛做了对不住萧家的事。
他心中一顿,依旧不动声色。
人群中,穿的花里胡哨的赵明熠朝他眨眨眼,在宾客各自回了座位等待开席之后,行到他面前。
“名单已经拟好,你记得批准,对了,怎么没见你家那个小荷香啊,她来了吗?”
戚修凛拂袖,没搭理他。
赵明熠锲而不舍,“你别误会,我只是秉持着美好的事物多欣赏些,总是没错的。”
“美好?”原本脸色不善的男人,倏然回头,以一种泰山压顶的气势看向这位小郡王。
赵明熠微笑,“你没有发现,荷香的那双眼,很是好看,像璀璨的星河,若她脸上没有那块胎记,我可要向你讨了来……你那甚表情,我只是讨要个丫鬟,又不是要你的军功。”
“再者,一个丫鬟而已,你国公府多的是。”
戚修凛唇角抿紧,荷香即便真的只是个丫鬟,也断然不可能交给这个花蝴蝶,更何况,她早已是他的人。
这边的老侯爷陪着宾客,多吃了些酒水,不慎打翻了酒盅,便起身去后院更衣。
路过假山,便听到脆生生的一句,“父亲。”似乎还带着颤抖的哭腔。
承安侯回身之际,看到了站在树下的碧色身影,身量纤细,衣裙破旧,容色却明亮清洁。
他一时恍惚,脑海里想起了十多年前曾经宠幸过的一个丫鬟。
当年的承安侯年轻气盛,被曹氏压制的没有喘息的时间,母亲身边的一等丫鬟温婉柔美。
他早已喜欢多年,而且母亲也有意将那丫鬟拨给他做妾,是曹氏断然拒绝,他心绪烦闷吃了酒,便宠幸了她。
“你,你是卿欢?”承安侯蓄着胡须,面皮白净,五官深邃,看得出年轻时是个俊俏的,眼前的女子有几分像他。
更像他夜夜会梦到的,曾令他心动不已的女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