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的父亲，那个只在电话里出现过的严厉声音，不可能同意这种\"投资\"。
第二天一早，三人带着钱和早餐去医院，刘强蜷缩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睡着了，眉头紧锁，周明轻轻推醒他，他立刻弹起来：\"我爸怎么了？\"
\"没事，我们给你带吃的来了。\"张浩递上包子，\"还有这个。\"
当李阳拿出那叠钱时，刘强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不行，我不能要。\"
\"算借的。\"李阳坚持，\"等你爸好了再还。\"
刘强的手在发抖：\"这么多...你爸知道吗？\"
李阳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不在乎这点小钱。\"
护士走过来告诉他们病人醒了，刘建国虚弱地躺在床上，但眼神清醒，看到三个陌生人，他试图坐起来：\"你们是...？\"
\"爸，我室友。\"刘强介绍道，声音柔和了许多。
\"叔叔好。\"张浩把水果放在床头，\"我是张浩，这是周明和李阳，刘强经常帮我们补习机械课。\"
刘建国露出疲惫的微笑：\"强子说你们...都很聪明。\"
他的目光停在李阳的名牌鞋上，又迅速移开。
周明注意到刘强给父亲调整枕头时轻柔的动作，与实训课上摆弄机床的粗粝双手判若两人。
离开前，刘强送他们到电梯口，李阳突然说：\"我有个叔叔是律师，专门打劳动纠纷的案子...要不要问问？\"
刘强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谢谢。\"这两个字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回校后，李阳变得异常安静。
晚上熄灯后，周明听见他在被窝里小声打电话：\"爸，我错了...真的只拿了一次...那个相机我会赎回来...\"
周明翻了个身，假装没听见。
三天后刘强回来了，整个人瘦了一圈 他坚持要写借条给李阳，被拒绝了。
\"等你工作再还。\"李阳说，\"带利息。\"
刘强没再坚持，但从那天起，他开始帮李阳补习数学，耐心得令人惊讶。
周末，四人一起去医院看望刘建国，张浩讲着学校里的笑话，逗得刘妈妈直抹眼泪，临走时，刘强送他们到公交站。
\"仲裁申请已经提交了。\"他突然说，\"李阳叔叔说...有希望。\"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周明看着刘强挺直的背影，想起那天他在医院长椅上蜷缩的样子，有些成长，来得猝不及防。
公交车上，李阳收到一条短信，脸色变得煞白。
\"怎么了？\"周明问。
\"我爸发现钱的事了。\"李阳挤出一个笑容，\"让我周末回家'好好谈谈'。\"
张浩搂住他的肩膀：\"都哥们，需要壮胆的随时喊我。\"
周明望向窗外，行道树的新芽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李阳周五下午离校时还吹着口哨。
他穿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限量版球衣，喷了香水，对正在收拾书包的周明说：\"周一见，希望我还能活着回来。\"
周明想说什么，但李阳已经大步走出教室，背影潇洒得像要去参加什么盛会，而不是面对一场可能的风暴。
宿舍里少了李阳显得异常安静，张浩趴在床上翻看汽车杂志，刘强则一如既往地擦拭着他的工具盒。
周明望着李阳空荡荡的床铺，上面扔着几件名牌衣服，像主人随时会回来一样。
\"你觉得他爸会怎么对他？\"周明忍不住问。
张浩合上杂志：\"顶多骂一顿吧，毕竟亲儿子。\"
刘强头也不抬：\"五千块对有些人来说不是小数目。\"
周明想起李阳手腕上那块据说价值六万的手表，不确定该认同谁。
周六早上，周明被手机震动吵醒，是李阳发来的短信：\"我在蓝鲸网吧，别告诉别人。\"
时间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周明立刻回拨过去，却被挂断，再打，已关机。
\"出事了。\"周明摇醒张浩，\"李阳在网吧过夜。\"
张浩揉着眼睛坐起来：\"啊？他爸不是管很严吗？\"
刘强从上铺探出头，眉头紧锁，三人匆匆洗漱后赶往蓝鲸网吧，路上，张浩买了四个包子和三杯豆浆。
\"李阳肯定没吃早饭。\"他说，好像这是世界上最确定的事。
蓝鲸网吧藏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招牌上的蓝鲸掉了半边身子，推开玻璃门，扑面而来的是泡面、汗液和电子设备混合的浑浊气息。
昏暗的灯光下，一排排电脑前坐着通宵未眠的年轻人，大多眼睛发红，神情恍惚。
\"在那儿！\"张浩指着角落。
李阳蜷缩在一张电竞椅上，头发油腻地贴在额头，那件限量版球衣皱得像抹布，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一款赛车游戏，角色正不断撞向护栏。
\"李阳？\"周明轻声唤道。
李阳缓缓转过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他嘴角抽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往常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但失败了。
\"你们来干嘛？\"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张浩把包子递过去：\"吃点儿东西。\"
李阳盯着包子看了几秒，突然抓起一个狼吞虎咽起来，碎屑掉了一身，周明注意到他手腕上的表不见了。
\"跟你爸吵架了？\"刘强单刀直入。
李阳灌下半杯豆浆，喉结上下滚动：\"他让我下周去雅思培训班，然后申请澳洲的预科。\"
他扯了扯嘴角，\"说职高就是垃圾场，只有废物才会读。\"
周明胸口一阵发闷。张浩皱起眉头：\"那你咋说的？\"
\"我说我哪儿也不去。\"李阳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键盘，\"然后他把我收藏的球鞋全扔了，说既然我选择当垃圾，就别用他的钱买奢侈品。\"
刘强突然问：\"手表当了多少？\"
李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狼狈：\"你怎么知道？\"
\"猜的。网吧通宵不便宜，你又没回家拿钱。\"
李阳沉默了一会儿：\"三千五，典当行那老东西坑我，这表原价六万八。\"
周明想起那天李阳毫不犹豫地取出五千给刘强的样子，喉咙发紧。
\"回家吧，\"张浩拍拍李阳的肩膀，\"跟你爸道个歉...\"
\"不。\"李阳声音很轻但坚决，\"我不会出国，我要参加高考，考本地的职业技术学院。\"
刘强挑了挑眉毛：\"学什么？\"
\"汽车维修。\"李阳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我查了，他们有个改装专业，毕业后可以开自己的改装厂。\"
周明惊讶地看着他，这个整天炫耀名牌的李阳，竟然有这么具体的规划。
\"你爸不会同意的。\"张浩叹气。
\"所以我得先独立。\"李阳环顾四周，苦笑，\"虽然现在这德行挺没说服力的。\"
刘强突然站起来：\"走吧。\"
\"去哪？\"李阳茫然地问。
\"回学校。你需要洗澡、睡觉，然后我们想办法。\"刘强的语气不容反驳。
回校的公交车上，李阳靠着窗户睡着了，头不时磕在玻璃上，周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青紫，怀疑那不仅仅是熬夜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