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淮南大军就将攻进京城,千钧一发之际,白无常挺身而出,一人执剑立于洛城之上挡住千军万马……”
一个小孩举手问道:“白无常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说书先生把玩着扇子晃着头,“那一夜,黑云压城,大军逼近,所有人都身处恐惧。白无常一人面对千军万马毫不畏惧,一剑开天,一剑裂地,将淮南大军给逼退。”
另一个孩子问道:“可从前阿爹阿娘和我说过,白无常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吗?”
都说童言无忌,说出来之后却让所有人的脸上露出窘迫。
说书先生严肃的摇摇头,继续说道:“天下第一剑——风归,当配天下第一的剑客。白无常身为剑客,手上沾血是常事!他识破淮南计谋,以身入局只为给大晟争取时间,之后又孤身逼退淮南大军,我们大晟有这样的太傅,实乃国之大幸!更有甚者传言,白无常就是前朝太子殿下!”
两个小孩相视一看,又问道:“太傅那么厉害,是不是比陛下还要厉害?”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目光投向此处。
说书先生严肃道:“此话非也!陛下乃九五之尊,真龙天子,哪敢由我等肆意谈论?但就算白太傅再厉害,他也只是一位太傅,怎敢违抗皇命呢?”
“等我长大了,也要成为像太傅一样厉害的人!可是,太傅长什么样呢?”
“如今大晟淮南重回安宁,今日也正是太傅班师回朝的日子。你们若是想要知晓太傅长什么模样,何不去鸣神大街亲自看看去呢?”
……
去年春日,同样明媚的阳光,大军从京城出发,为百姓讨一个安宁的世界。一年过去,又是春日,再次望着京城的城楼,心里百感交集。
明明当时还答应了乐乐,生辰礼要给他一个安宁的盛世。世道万千,白无常从未想过,不仅生辰没能赶回来,甚至还差点把自己搭在了淮南。
心里的歉意始终还在,更何况这一次回京还有事情要与乐乐商量。心里不禁暗暗发誓,无论如何,这一次白乐生辰自己必须到场!
若是说云殇的阵仗已经够让人惊叹,那么进入京城后才会发现,云殇城也不过京城的一分。
放眼望去,鸣神大街似乎望不见尽头。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映入眼中,美的令人挪不开眼。伴随着礼乐响彻耳畔,大街两侧百姓都纷纷探出好奇的头。
这一次,不仅是北倾和安瑟,就连一向冷静的姜濉也没能收住情绪。三人自顾自的望着京城的繁华,原来曾经耳闻的京城,并不是吹嘘而已,而是事实。
再多华丽辞藻的描述,也难及自己亲眼所见的震惊。望着乌泱泱的人群,三人都莫名生出了无措的怯意。
白无常从马车里出现,望着眼前众多的礼部官员,一眼便看见了薛仲勇。受宠若惊显露在脸上,没曾想竟是他亲自来接迎自己。
经过三人身边时,他轻笑道:“等进宫面了圣,再让桃子迟暮带着你们在京城逛逛。”
百姓们的欢呼声突然高涨,礼部的乐声也不遑多让。白无常来到薛仲勇身前,打趣道:“薛大人,怎的是您亲自来城门?”
白无常一事当时轰动在京城,甚至很快传遍整个大晟。也因为这事,让大晟周边许多国家都蠢蠢欲动。
薛仲勇打量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白无常,笑容逐渐僵在了脸上。毫不客气的说,他真的不敢认眼前的白无常。
“白太傅,您怎么,怎么还换了副模样?”
“薛大人觉得,我这副模样可还好?”他笑的如今日的烈日,“不知陛下见了我现在这副模样,会不会大吃一惊呢!”
薛仲勇不知所措的愣在了原地,若不是今日天气十分舒适,他都怀疑自己莫不是今日被晒糊涂了。
眼前的白无常,不仅模样变化甚大,甚至连性格也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若是在从前白无常这样对他一笑……
他不敢想。
“白太傅,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白无常吗?”
白无常笑笑没有说话,可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薛仲勇觉得害怕。
今日阳光明媚,却极为舒适,可薛仲勇的额头却多出了细微汗珠。
“臭小子,我看你就是欠揍!”白廷闲步走上前,狠狠的在白无常的背上给了一巴掌,“誉谂啊,这小子去了趟淮南脑子出了问题。你不用怀疑,他就是白无常,把流程走完进宫面圣吧!”
白无常吃痛立马收起了脸上的笑,冰冷的外壳再次将他包裹,这副模样才是薛仲勇所熟知的白无常。
“白叔要与我们一起进宫吗?”
“自然。别觉得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事,你还没和我解释清楚呢!”
“可是王妃也跟着我们一起来了大晟,路途艰辛,总得需要休息呢!您若跟着我们一起进宫,这……”
白廷连忙出声打断:“给我打住啊白无常,你脑袋里边想的什么啊?王妃等人自有鸿胪寺的人接待,哪还需要我们操心呢?”
薛仲勇突觉气氛有些奇怪,连忙附和道:“太傅放心,陛下特意吩咐礼部,此次回京的淮南众人,定不会怠慢。”
白廷挑眉补充道:“再说了,京城还有世子府呢!”
白无常苦笑道:“白叔,您知道我什么意思。”
“我就是知道你什么意思,所以才会给你说清楚。我告诉你啊,先进宫面圣,其余的事,之后慢慢安排也不迟!你小子,别想趁我不在说服乐乐一起对付我!”
白无常眼见计划失败,也只好低头认输。临走前,他特意与岁桃迟暮交代了,要照顾好王妃和受伤的封钲。
鸣神大街很长,就算搭乘马车,也要耗些时间才能赶到午门。这一路上,百姓们将大街两侧围的水泄不通。
这些年,此景白无常一共只见过五次。
一是鸣神大街刚修缮完成时,二是时清灼第一次进京时,三是自己被刑部判决处刑时,四是沙之国进京陈罪时。
今日这一次,是第五次。
他相信,在今后一定还会看见更多这样的场景。但他希望,下一次,每一次再见这样场景时,没有鲜血,只有鲜花。
此行回京,时清灼并未与淮南众人告知。大晟与淮南虽然已经重归宁静,但淮南大多数百姓依旧保持原有观点不愿承认其关系,时清灼明白,也给他们留了考虑时间。
但知晓此行的人都明白,时清灼进京,定然是为了大晟与淮南的日后。总结来说,就是淮南已经向大晟俯首称臣。毕竟,淮南的前身本就属于大晟。
白无常本就不守规矩,知晓陛下及众大臣都在熙政殿等着自己,想着等会要做的许多繁文缛节,立马就准备脱身离开。
白廷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立马抓住他不给逃跑的机会。
“白叔,饶过我吧。我若是有哪得罪了您,我向您道歉。若是您真的还一直记恨那几场棋局,我发誓,回去之后,您让我陪您下一整天棋我都没有怨言!”
白廷笑道:“臭小子,我在你心中就这点肚量?我告诉你啊,殿里的大臣都等着你们,你就算想逃,可清灼能逃掉吗?”
时清灼在一旁尴尬的笑了笑,礼貌的给二人让出了交谈的空间。白廷斥道:“你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没一个小孩稳重!这一次别想跑,老老实实给我去面圣,说的就像我不和你一起进去一样!”
白无常一脸的不情愿,磨蹭着回到了时清灼身边。时清灼此次进京代表淮南,自然是逃不脱这次的面圣。白无常深知这个道理,最后也只好硬着头皮陪时清灼一起进殿。
时清灼小声问道:“无常,你是不想让你现在的模样被太多人知晓吧?”
“这是一点。还有一点,进入殿后,我自然不能让乐乐为难。面对他们的虚情假意,我也只好虚与委蛇,你装过来我装过去,太累了。”
时清灼忍不住的笑出了声,伸手握住了白无常,“那进殿之后,无常只需回答你想回答的,其余的问题,我来替你回答。”
白无常抬起头,带起一丝笑意,“你可以吗?”
“当然!”
白无常打趣道:“世子殿下这次不是装作冷静了?”
时清灼明显一愣,随即便笑出了声。望着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赶忙在这一刻偷了一个吻。
“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如今马上是淮南王了,何人不敢敬我?”
“那我就仰仗王爷了?”
进入殿后,白无常这一脸陌生的目光毫无疑问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京城一别已是一年,再次相见,没有思念,只有震惊。
唯独龙椅上的男子难藏心中的激动,欲语泪先流。他连忙在一瞬之间收住了情绪,重新拾回帝王的君威。
“臣,白无常,叩见陛下!”“淮南世子时清灼,叩见陛下!”
大殿之上,该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正如时清灼所说的,自己只管回答想回答的,剩下的问题,全都由时清灼替自己回答了。
但白无常看的出来,众大臣最想问的,自然还是自己死而复生一事,只是碍于陛下在此,难以启齿罢了。
白无常心中暗笑,既然他们不问,那自己也装作不晓得。
时清灼此刻还在与几位大臣互相展示语言艺术,白无常听在耳边简直快要憋不住笑。他抬起头时,发现白乐一直注视着自己,眼中饱含的思念像利箭一般刺入了他的心。
他愧疚的笑了笑,在旁人没注意时,哑声抱怨道:“还有多久?”
白乐自然明白了白无常的意思,心底的开心还是没有忍住,低下头笑了出来。但很快他便收敛情绪,再次重拾严肃。
这短暂的一幕没有发现,所有人的注意都在时清灼的身上。曾经那个不经世事的小世子已经长大了,面对众人的刁难质疑,也显得毫不畏怯。
这时,白乐出声道:“太傅与世子奔波了一路,定也疲惫了。今日就先到这吧,今日好好休息,接风宴设在明日,谁也不准推辞!”
既然皇上都已经开口,所有人也只好将心中无数的问题重新藏进肚中。散会之后,白无常也与时清灼分开。
白无常自然要去乾清殿寻白乐与白廷,而秦怀诺在散会后早已在熙政殿外等候时清灼。
“哥,我可想死你了!”白乐屏退了殿中的所有人,也卸掉了君王的架子,“我给你寄了那么多封密函,你竟一封也不回我!”
白无常笑着解释道:“乐乐啊,你一天两封密函召我回京,我就算想回,也来不及啊!”
白乐满脸的不高兴,“违抗皇命,也只有哥你一人敢做!”
“思君不见君,心急如焚的情绪哥还是懂的。但是乐乐,我答应了要送你一个安宁的盛世,自然要将所有事都给处理好才有脸回来见你。”
“哥说的那么好听,可我生辰那日你还是没有回来。甚至这一别,竟还差点成了阴阳两隔!”
既然提到了这个点上,白廷也不再装作局外人,连忙上前问道:“白无常,现在可以和我们解释解释,当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该来的总会来的,白无常也明白躲不掉这个问题。他欣然一笑,开始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讲述给他们。
“……最后,我就是以现在这副模样重新回来了。”白无常看着眼前展露愁容的父子二人,又道:“我知道这一切你们可能觉得太过离奇,但事实就是如此。”
白乐只觉得不可思议,审视着眼前看起来比自己还小的白无常,心疼道:“哥,那当时,你一定很疼吧?”
白无常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从来没想到白乐会这样问。的确,狼牙刺入心脏的感觉太痛了,他这辈子也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其实还好,一想到马上可以重新回来见到你们,就觉得不痛了。”
白廷也只觉得荒唐,他想过白无常是假死诱敌,他想过其他一切的解释,唯独不敢相信白无常在当时是真的死去了。
这一刻,他又开始心疼眼前的白无常了。
“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好端端的站在你们身前,不就证明我没事了吗?”他脸上带着笑,眼神却开始躲闪,“乐乐,有一件事,哥想与你商量一下。”
白乐受宠若惊,好奇问道:“平日里,哥不总是无拘无束,我行我素的。如今还有什么事是需要与我商量的?”
似乎是在心里下定决心,白无常抬起头,坚定道:“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清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