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婆婆回来,秦兰花“嚯”地从竹椅上起身,抬手搭在额头上一抹,做出擦汗的动作,踩着碎步就迎上出来。
“娘,今儿日头毒得很,我这衣裳都能拧出水来,正想着喝口茶喘口气,就去村口迎你们呢。”
梁青娥一眼看穿她卖乖的心思,本不想搭腔,只她日头底下赶路燥渴的实在难耐。
开口时语气就带着几分不耐:“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用不上你接,既然歇够了,就把车上东西搬下来,收拾干净。”
话音未落,她抬脚就去了灶房,还把林耀也叫上了,外锅里正晾着一锅凉草茶,是大毛妮提前煮好的。
两碗凉茶下肚,心头那股子燥意才慢慢散去。
梁青娥又盛了一碗,递给正在忙活的刘春梅:“原说让你陪着兰花看摊就行,这些活儿不不用你动手。”
刘春梅手脚麻利把洗好的陶盆放在大太阳底下,一脸的不在意:“这陶盆好洗的很,水冲一下就干净了,算不得啥活计。”
她扭头见秦兰花弓着腰,正费劲把陶盆往地上搬,赶忙又上前帮忙。
等两人合力将陶盆搬到水缸边,刘春梅刚挽起袖子准备清洗,就被梁青娥抬手拦住。
“行了,你今儿没少拉车,这些活兰花也能做,二婶就不留你吃饭了,快回家歇着去吧。”
\"那成,我这就回了,二婶有活尽管叫我,保准随叫随到。\"
刘春梅瞥了眼秦兰花紧绷的脸色,也没推让,利落解下遮水裙,转身就要走。
忽又想起什么,回头笑道:\"忘了和二婶说,咱们今儿卖酒糟,舀了三勺给客人尝味道,那一大盆子麦仁糟,连带着糟水共卖了六十八勺。”
这话既是汇报,也是故意说给秦兰花听。
她临出门时,婆婆特意嘱咐过,让她把账目仔细记清楚,回来当着秦兰花的面,说与二婶子知晓。
刘春梅说完,也不去看秦兰花难看的脸色,和梁青娥招呼一声,就走了
看着刘春梅离开的背影,秦兰花恨得牙根发痒。
她早该想到,婆婆花钱雇外人帮忙,分明是防着自己。
她气愤愤回房拿来钱袋,把袋口的绳结一解,再一倒,那铜子哗啦啦都落在了簸箕里。
她直勾勾盯着婆婆一枚枚数铜子,心里剜肉一样疼。
原本在她的盘算里,只需少报几勺麦仁糟,她就能匿下至少一把铜子儿,现在,随着刘春梅这多嘴婆娘的糟心话,全没了。
铜子很快数完串好,掂了掂沉甸甸两串铜子,铜子碰撞的叮当声迷人悦耳,梁青娥嘴角满意的笑了。
不错,这盆麦仁糟除去本钱,利润总有一百四十个铜子还多。
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秦兰花偷偷剜一眼背对着她的老婆子,扭头就要回房。
“站住。”梁青娥叫住她,扭头指着水缸边的陶盆陶碗,不悦道:“先把东西洗出来晾干,晚点你大哥回来,把麦子舂好,就能用了。”
秦兰花脸色更黑,她日头底下不辞辛苦吆喝叫卖,卖完了一个子捞不到不说,竟还要干活。
刘春梅这贱嘴的妇人还有十二个铜子呢,她呢,啥都没有,这到底还有没天理啊。
她往周围看一圈,原本想支使林耀干活,可不管是院里,还是灶房里,哪里还有林耀的身影。
“别磨蹭,赶紧洗去,阿耀往村长家里还板车去了。”梁青娥说完,就回了屋子。
她今年都五十好几了,虽身子骨还算不错,但大太阳底下跑三个村子,饶是不用她拉车,也累的够呛。
见婆婆回房自在闲躺,秦兰花不敢赌气偷懒,她气呼呼舀一瓢水,倒进陶盆里,嘟嘟囔囔开始冲洗陶盆。
洗到一半,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睛就是一亮,偏头看一眼紧闭的院门,嘴角轻扯了一下,眼里浮起意味不明的期待。
可等她把陶盆陶碗长勺都洗完,院门还是纹丝未动。
她有些不耐,正打算出门看看,就听“吱呀”一声响,院门从外被推开了。
瞧见走进来的一行人,她眼睛亮的惊人。
“大哥大嫂,你们可算回来了,娘她老人家回房歇着了,我这就去喊她。”
说着,她蹭蹭蹭快步走近梁青娥所在房间的窗棂,声音清脆带笑:“娘,大哥大嫂回来了,酒糟应也卖完了。”
听到弟媳妇说起酒糟,林老虎黝黑的脸顿时红涨一片,眼里满是激动兴奋:“对对,咱们带走的那两盆麦仁糟,卖了个一干二净。”
秦兰花脸上笑意更深,故意问道:“不知大哥大嫂一共卖了多少勺。”
这…林老虎抓抓头发,他只负责叫卖收钱,至于卖了多少勺,他还真不知道。
他把眼睛看向婆娘,那意思很明显,陈秋莲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买麦仁糟的村人实在太多了,她略舀慢一点儿,就有人不停催,她哪有心思去记共舀了多少勺。
而且,谁没事会记这个啊。
二毛妮虽不知三婶为何问这个,但她这个二婶子向来擅长无事生非。
要说她问这个是因为好心,二毛妮打死都不信。
她笑着看向秦兰花,好奇问道:“咱们没数呢,不知三婶卖了多少勺。”
“除去免费请客人尝味的,共卖出去六十八勺,怎么样,三婶厉不厉害,足足两百零四个大钱呐,要是你们差的多,肯定是私底下偷藏银钱了。”
“红口白牙的,你莫要诬赖好人。”陈秋莲脸色十分难看。
“老三家的,不会说话就把嘴闭闭牢。”梁青娥推门走出来,狠瞪一眼三儿媳后,张口喊林老虎和陈秋莲去堂屋里歇着。
秦兰花十分不忿不服:“娘,大嫂他们连卖多少勺酒糟都不知道,待会儿报账,还不是由着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
梁青娥看一眼秦兰花,眼神里满是无语。
虽然老大两口子记不得卖出去多少勺麦仁糟,但卖麦仁糟得来的银钱,总归是有数的。
五盆麦仁糟斤两大差不差,要是卖出去的银钱出入不大,那就证明没啥问题。
要是各盆之间的销售额差别不小,那才能说明有问题。
当然,她是很相信老大两口子的人品的。
二毛妮冷冷看一眼秦兰花,把身上的挎包取下来,递给梁青娥,清脆道:“阿奶,那两盆麦仁糟卖出的银钱都在这儿,你数数。”
梁青娥接过挎包,把铜子同样倒在簸箕里,一手拿麻线,一手拿铜子,一边数一边串。
等四串铜子摆在桌子上,旁边还散落着十来个零碎铜子时,秦兰花心里终于是平衡了。
“呀,竟比三婶还多六个铜子呢。”
二毛妮指着簸箕里散碎的铜子,咯咯笑起来:“三婶,你说,你是不是偷藏了六文钱,原本该七十勺的麦仁糟,少报了两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