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面前姑娘如此伤心,大壮强压下心里的忧虑,紧接着,便把他了解到的,关于大虞朝他所知道的婚姻律法,一一说了个透彻。
黄满蹊认真听完,大大的眼睛里迸发出神采。
她琢磨片刻,站起身,同面前的少年施了一礼:“子君,多谢你,我得想想怎么做。”
看着面前姑娘郑重的模样,大壮耳朵尖泛起薄红,赶忙摆手,:“不,不用谢,天色不早,我回家了。”
他顿了顿,又添一句:“你也快些回去吧,这边蚊虫多,也省得婶子担心。”
黄满蹊轻轻点头,看着少年从一条小径上离开,方才折身往家走。
她推开院门,便见娘坐在石桌前,默默流泪,阿奶在低声劝解,阿爷背着手,唉声叹气。
看见她回来,两个老的顿时松一口气,黄夫子唤孙女:“满蹊,你也劝劝你娘,让她打消自请下堂的念头,只要我老头子活一天,那个女人就只会是个妾。”
“对啊满蹊,赶紧劝你娘打消这糊涂念头。”老卫氏跟着出声,一脸愁容:“你姥姥姥爷年纪都大了,要是看见闺女落得这个下场,这气坏了身子骨,岂不更是我的罪过了。”
她说着,就也跟着哭起来:“千错万错都是我老婆子的错,若我当年不想着亲上做亲,聘亲侄女当儿媳,又岂会误了你娘。”
“娘,这和你有啥关系,自我来到家里,你和爹把我当闺女一样疼,总是我没福气,没有给夫君生下个男丁,这会儿夫君既后继有人,我该成全他才是……”
话没说完,小卫氏再次哭起来,老卫氏见状,不由悲从中来,两人抱头痛哭。
黄满蹊原本对着娘怒其不争的满腔怒火,再看到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时,全都化成了无奈。
她上前扶住老卫氏,道:“阿奶莫要伤心,我爹最是疼爱我,等他回来,我跪下来求他,他看在我这个闺女的面上,许是会回转心意呢。”
老卫氏哭声一顿,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黄夫子叹口气,看着孙女的目光里,带着怜悯。
他这个儿子最是迂腐,因自己屡考不中,便想着生一个男娃承继他的志向。
如今得偿所愿,岂会轻易罢休。
“娘,你头发都乱了,赶紧回房梳理一下,要是待会儿有人上门,瞅见你这模样,该有闲话了。”
小卫氏因只生一个闺女,哪怕公婆平时待她十分和善,也总觉矮人一头。
平日里和村里妇人们相交,更是要撑住她秀才儿媳妇的脸面。
这会儿听闺女这么说,忙就起身回房。
黄满蹊跟着她的步子,也进了房里。
娘俩刚一进屋,黄满蹊就把门锁上了。
“满蹊,你锁门作甚。”
黄满蹊没回答这个问题,她扶着小卫氏在炕沿上坐下,问道:“娘,在你心里,我和我爹谁更重要。”
小卫氏一怔,待见闺女面上一派认真,便以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吓着了她,忙伸手把她揽进怀里。
声音有丝丝苦涩泛出:“自然是你,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娘十月怀胎生下养大的,在娘心里,谁都不及你。”
黄满蹊窝在娘的怀里,心里酸涩非常,她强忍住眼泪,固执问道:“那爹呢,爹不重要吗。”
小卫氏抚着闺女头发的手一下顿住。
沉默片刻后,她再次开口,只是声音冷了许多,带着些嘲讽:“你爹都要娶新妇进门了,他重不重要,与我也没什么相干。”
看来,娘对爹也不是毫无怨气,心里有怨恨,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黄满蹊酝酿了一下情绪,从小卫氏怀里挣出来时,大大的眼眸里已蓄满了泪。
她看着小卫氏,声音带着哽咽:“娘哄我,在娘心里,分明是爹更重要,不然娘怎么会自请下堂,让我背上弃妇之女的恶名,有这名声,将来我能有什么好了局……
若爹娶的新妇再稍稍有些心计,我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多余人,说不得只能嫁给鳏夫,流氓,无赖之流。”
小卫氏心头发紧,见闺女怕的浑身发抖,连忙揽住她安慰:“你切莫如此想,有你阿爷阿奶在,你爹和那妇人不敢的。”
“他们有啥不敢的,阿爷和阿奶年岁已大,又能护我多久,何况若爹真听阿爷阿奶的,娘怎会被逼得自请下堂。”
黄满蹊揪住小卫氏的胳膊,语气又快又急:“娘只想着成全爹,有没有替女儿想过一点,爹爱重那私生子,势必不肯让那贱妇沾惹一点恶名……
娘又是自请下堂,至于自请下堂的缘由,将来还不是由他们随意编排,阿爷阿奶现在是反对,待见到亲孙子,小小的人儿一喊爷奶,岂能不替这亲孙子将来打算……
到时连阿爷阿奶都站在爹那边,只消他们一句话,说娘不贤不慈说娘搁外面偷人,女儿这辈子就全毁了,娘要是替我想过一点,岂能眼睁睁任由女儿落入那般绝境。”
小卫氏脸色惨白,嘴里小声喃喃:“不,不会的,你阿爷阿奶不是这种人,他们不会这么对咱们的。”
“是吗。”黄满蹊狠了狠心肠,声音更加冷硬:“那娘出去同阿爷阿奶说,说娘愿意听爹的话自请下堂,但要爹和阿爷阿奶同黄氏一族的族长,还有卫氏一族的族长,把爹做的事说个清楚明白……以证娘的清白……
你看阿爷阿奶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于娘是最重要的人,爹在阿奶的心里的分量同样无人能及,娘是侄女,是儿媳,我是隔了皮的孙女,论亲近,你我加一起,只怕都不如我爹半分。”
小卫氏死死咬住下唇,流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