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发这样的市井小民,对于赵杏儿和张苍来说,就如同过眼云烟一般,见过之后便会很快遗忘。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没过几天,竟然有侍从前来禀报,说那个桓发又出现在街市上,而且他那六十四卦的柜子依然摆在那里,继续经营着。
“董翳没有处理他吗?”赵杏儿满心好奇地问道。
“董大人已经处理过了,”侍从回答道,“上次董大人以赌博罪对桓发进行审讯时,桓发辩称自己是占卜的日者,并非赌场庄家。但董大人一眼就识破了他的伪装,严厉申斥他是披着日者外衣的赌场庄家。申斥、警告和杖责之后,董大人将桓发逐出了京兆府。”
“既然如此,他怎么还敢再犯呢?”赵杏儿不禁疑惑地问道。要知道,秦法可是相当严厉的,赌博这样的轻罪,初次被抓也不过是挨一顿板子而已。可若是再犯,恐怕就要在脸上刺青,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了。
“那个桓发,他换了一种玩法。”侍从解释道。
听到这里,赵杏儿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她立刻招呼张苍一同前去街市,看看这个桓发究竟还有什么新的花招。果不其然,当他们赶到街市时,发现桓发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似乎都对他的新玩法颇感兴趣。
这次六十四个格子里没有铜钱了,而是价值一文至百文的器物不等。在桌案上摆着样品,价值一文的是一升粟,价值5文的居然是一只诚记泥叫,价值百文的乃是一只铁锅。
这是怎么个玩法?
就听黑衣男人桓发在那里解释:
“盲盒!十文钱开启一次盲盒,十文,十文钱即可得一样生活所需之物。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十文一次,童叟不欺!”
“若是我不想要这个铁锅呢?我家里有铁锅。”
“您要是买到了铁锅,自己不想带回家去,你可以卖给我啊!我按照市价收购,咱们童叟无欺!”叫做桓发的男子露出狡黠的笑。
“大人,您看有没有您需要之物,要不要买一个盲盒带回家去给孩子玩?”桓发显然看到了赵杏儿,并没有畏畏缩缩的回避,而是直视赵杏儿,似有挑衅之意。
“换套路了?不占卜了?”
“小人改卖东西了!”
“我要是全买下来……”赵杏儿咬着牙问。
“六百四十个钱,送您一大堆东西,您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桓发道。
赵杏儿冷笑一下,退出了人群。
就也有一点挫败感。
这个桓发是一个极精明的人,一定是研究过秦律,在法律的缝隙里寻找出这么一条生路来。就在这个十字路口,大胆的做着这种不黑不白的生意。这样的商人多了,对大秦大概不是什么好事情。
然而秦法就是这样,如果恒发的操作都符合商业规范,那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下次散朝的时候,赵杏儿把这件事情讲给了张苍。张苍也是皱眉,抬手叫来董翳。
“发生在你地面上的事情,你怎么说?”张苍问。
“我回头让长安县令专门关注一下这个桓发,也查一查他身边都有哪些人。”
“这种盲盒生意,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张苍道。
“让他做不下去就是了。”董翳道。
“你有什么办法?”张诚皱了皱眉。
“加税。加费用。这个桓发占道经营,违规,令金吾卫驱逐其去市级经营。卜算收费,依市集管理加税。猜测盲盒,按照盲盒内的货物加一道税,他还要回买货物,那就再加一道税!三道税,再加上市集聚众,我给他派两个金吾卫,加收一个治安维持的费用。总要让他的盲盒亏损,办不下去才好……”董翳眯起眼睛。
张苍点点头。
赵杏儿不置可否。世间的生意,一旦出现了模式,商家自然会想方设法去实现利润,要么加价格、要么降成本。光靠几道税,就能禁止掉一门生意吗?
“我觉得,概率的生意不合乎生意之道……”赵杏儿轻声说。
张苍皱了皱眉毛。概率这个领域是他的专长,张苍并不认为概率不是商业之道。
“总会被人用来赌博……”赵杏儿说。
“战争结束,天下黎民都放松了一下,难免就会放纵……”张苍轻声说。
“要设法禁止赌博……”赵杏儿看着张苍。“人一旦开始赌博,就会觉得赌博得来的容易,也就懒得去从事辛苦的事业了。”
“我去上书,请禁绝赌博和涉及赌博的生意吧……”张苍道。
这也是正民心、兴风俗的大事,是丞相的责任。
张苍和赵杏儿关心这些市井中变化的小事,大儒们则关心朝廷的大事。
有侍御史上书,说既然皇帝立了太子,便应该给太子配齐相应的属官,太子太傅、太子少师、太子太保、太子少保乃至一应属官。太子是国之储君,应该早早建立相应的制度。
扶苏掏着耳朵听着侍御史的长篇大论,脸色不悦。
没有皇帝喜欢在自己春秋正盛的时候,给太子加太多的权力。皇权不可分享。这个侍御史一点都不懂事。
侍御史后面洋洋洒洒,终于念到:“臣请推荐当世大儒叔孙通为太子太傅……”
叔孙通吓了一跳。这事儿没和自己打招呼啊!
“叔孙通吗?”扶苏终于也从沉闷之中清醒了一点,侧头看向叔孙通,“你学问够做太子太傅的吗?”
叔孙通竟无言以对。
“话说你也是做过太子太傅的……”扶苏道。
“臣德行浅薄,不堪此重任……”
“亲手斩杀太子的太傅……也是自从周公以来,独一份了。”扶苏轻声说。
叔孙通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
“叔孙通学识渊博,通天彻地,熟悉礼法……”侍御史还在念那道又臭又长的奏章。
“叔孙通德行浅薄,不堪为太子师。”扶苏打断了侍御史的话。
“然则,儒家擅长诗书礼法,太子师人选应为天下大儒……”侍御史继续说。
“太子……已经有师傅了。朕未登基时,已经为太子选了师傅。”
“臣下不知,何人可为太子师?可是当世大儒?”侍御史抬头看着扶苏。
“太子已定,臣请在未央宫为太子建宫室,由太子师和朝中重臣为陛下教导储君……”叔孙通补了一句话。
扶苏觉得闹腾。现在能理解父皇为什么不肯立储了。父皇必定比自己更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