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雪妍近日往宫里跑的勤了些,师亭昱先觉察出了不对劲,将丹淑叫来问了她有无反常之处,丹淑并没有多怀疑,毕竟宫里有苏贵妃和公主在,三人感情本来就好,去得勤了些也没什么奇怪之处吧。
“奴婢只是听姑娘说起苏贵妃近日心情郁结难舒,她进宫是去陪苏贵妃,别的……也没说什么。”
师亭昱未置可否,又嘱咐了几句才将丹淑放回去。正巧遇到师为敬从身后过来,他行完礼后跟着师为敬进了书房。
师为敬看他一脸疲惫之色,到底有些心疼儿子。
“苏贵妃之事还未查出是谁?”
师亭昱欲言又止,师为敬见他不愿说便也不问,只是告诫道:“无论苏贵妃的案子牵扯谁,你需得记住,我们师家世代忠于陛下,且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若遇到难以抉择之时,守住本心,莫要行差踏错。”
师亭昱回了一声“是”后依旧满面心事重重,师为敬叹了一声:“若觉御庭司掌使一职难做,不如我替你去陛下面前……”
“父亲……”师亭昱轻声打断:“我确实有离开的想法,但不是现在。”
也不能是现在。
师为敬沉了片刻,起身走至他面前道:“你妹妹自前几日起便一副寝食难安的样子,她以为我看不出,难道你也认为为父老了,看不出你们二人心里藏着事?”
“你们都觉得我老了,糊涂了?!”
说到最后,师为敬竟是生了气。
师亭昱当即下跪,道:“我与妹妹从未如此想过!”
“行了。”师为敬朝他摆了摆手:“如今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为父也不便过多干涉,只是你需记得为父与你说过的话。”
“父亲!”师亭昱突然叫住了已转身离开的师为敬,问道:“骨肉亲情,家国天下,是非曲直,在父亲心中何为重?”
其实师亭昱心中早有答案,但他依旧想要问。
师为敬没有回头,也没有答。
师亭昱神情失落头也不回地离开。
师为敬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双眸湿润,脑中回忆起了他儿时的模样。师亭昱儿时上蹿下跳像个野猴子,或者说野猴子都没他能闹腾,但偏就长成了个不惮强御、仗义执言的性子。
与自己年轻的时候何其相似。
“爱之必以其道,太傅何不将话说明,师大人心里应是无法疏解了。”
青云观观主从另一侧走过来,与师为敬一并立在廊下。
师为敬叹了一声,侧身对观主道:“可准备妥当了?”
“一切已按太傅吩咐,绝无差错。”
“好。”师为敬沉声道:“风雨即来……”
观主回道:“迎刃而解……”
师雪妍今日照旧入了宫去看苏贵妃,经历小产一事苏贵妃的身子比之以前差了些,但她陪了几日精神恢复了。皇帝见苏贵妃终于露了个笑脸,便让她天天陪着。
但今日她去看过苏贵妃后却被皇后宫里的人拦住了去路。
陈安行礼道:“皇后娘娘近日心情郁结,还请师姑娘走一趟,师姑娘能哄的苏贵妃有所疏解,想必也能开导皇后娘娘。”
师雪妍挤出标准式假笑:“皇后娘娘心中的郁结不在雪妍身上,雪妍何德何能?还是请医官来看看。”
说罢便要离开。
陈安在她身后不慌不忙补充道:“医官已请,只是吃药治病不治心,师姑娘是皇后娘娘的心头良药,怎能不去?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若皇后娘娘不好了,想来师姑娘也不会好……”
师雪妍回身行至陈安身旁,低声道:“你们要做的事我不感兴趣,当初娘娘也是答应过我的,苏贵妃一事若成,便放过师家。”
陈安勾唇轻嗤一声,心道这姑娘太过天真,而后淡淡道:“是,皇后娘娘说过,故而今日只是叫姑娘去问问话,姑娘如临大敌之态,很难不惹人怀疑。”
不就是想证实她是否真的做下这事么,师雪妍心道,自己若是不去受皇后盘问想必皇后也不会安心,既然如此去便去了。
她跟着陈安到了皇后的宫里,却见一名医官立在皇后身旁,皇后坐在帐后,辨不出情绪。
她在行礼时偷偷瞄了几眼,本能感觉皇后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慰,反而沉冷阴郁。
看来不止郁结如此简单了。
她行礼后默默站好等着皇后盘问,皇后语气轻道:“今日叫师姑娘来,是因本宫想通了一件有趣之事,想让师姑娘也听听。”
师雪妍道:“雪妍听闻皇后娘娘心情郁结难舒,想必此事不止有趣,还让皇后娘娘匪夷所思,辗转难眠,故而才找雪妍来答疑解惑。”
皇后捂唇低笑,随即道:“本宫从未见言先生开过口求陛下,但他却为了师家进宫面圣,在陛下面前长跪不起,甚至不惜触怒陛下。本宫那时就一直奇怪,你说他如此为师家是为何?难道仅仅只是与你父亲的师徒情分?”
师雪妍心中颇为不以为意,言青豫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目的,他帮师家也不过是为了利用师家,就算他在陛下面前表现得如何“情真意切”,她也不会信此人有什么真心。
“言先生无父无母身世孤苦,我父亲视他如亲子。”
皇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什么亲子,应是爱婿。”
师雪妍眉头微皱,本想解释又觉无甚必要,便笑着敷衍道:“皇后娘娘认为是,雪妍也不敢否认。”
“本宫还记得淮安王对你多番维护,甚至为了你不惜打了阿怡,彻底与本宫撕破脸。要知他从前都是在本宫面前毕恭毕敬,绝无顶撞。”
师雪妍瞧了一眼旁边大气也不敢出的医官与面无表情的陈安,心想这皇后提这些莫不是想再挖挖她的老底,看看她身边还有无可被利用之人。
虽然知道皇后说的部分情况属实,但她依旧选择死不承认。
“皇后娘娘的记性真好!”
“还有那位蓁将军,对阿怡不假颜色,冷言冷语,使得阿怡整日以泪洗面。”
皇后撩开帐子,露出扯了一丝冰冷笑意的唇:“师姑娘哄骗人的本事未免太高了些!”
陈安扶着她缓步向师雪妍走来。
到底是做了许多年后宫之主的女人,那气势,就算如今已被冷落也不减半分。
但她不能退缩。
既然选择与虎狼同窝,就要做好被吃与反吃的准备。
“言先生与淮安王何等人物,雪妍何德何能哄骗他们二人,皇后娘娘言重了。”
“所以,你就来哄骗本宫?”
师雪妍一脸疑惑抬头:“皇后娘娘何出此言?”
皇后看向一旁的医官道:“你告诉师姑娘,苏贵妃那一胎如何了……”
医官垂眸回道:“苏贵妃娘娘身体康健,胎像稳固,并未滑胎。”
师雪妍向皇后行了一礼,抿唇笑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皇后娘娘既不信我,又何必让人来与我合作,有些事既然心中起疑,与其找人伪诈,何不亲自查验?”
“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的鬼话吗?!”陈安朝着师雪妍缓缓逼近。
师雪妍眉头微蹙,紧紧握拳,却没有挪动半分,反而抬头迎上了皇后的目光:“我还是那句话,信与不信,皇后娘娘只需亲自查验。”
陈安一把掐住师雪妍的脖颈,低声道:“凡是哄骗皇后娘娘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师姑娘不如想想再说……”
就算陈安并没有用力,师雪妍依旧感觉呼吸瞬间遏止。她将那股恐惧不安的情绪缓缓咽下,先看向陈安,后又看向立在一旁不停擦汗的医官,依旧面不改色地道:“听闻章大人从医二十载,既做了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便知哄骗皇后娘娘的下场。”
章胜低头不语。
陈安将手缓缓收紧,待见师雪妍双眸渐渐殷红,才突然放开了手。
“刚才不过是一番试探,师姑娘……得罪了!”
陈安向她行了一礼,退回皇后身边。
师雪妍抚着脖子瞪了陈安一眼。
待医官得令退下后,皇后才轻声一笑:“本宫不过是心中有所怀疑,故而才让陈内侍试探一二,师姑娘应不会与本宫心生芥蒂……”
师雪妍面上淡然回道:“只要师家无碍,雪妍自然不会。”
从皇后的宫里出来后,师雪妍才放松两分,心道这陈安与皇后果真不好应付,居然还想出串通医官试探她这种招数来,刚才若是她露了两分怯,怕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师姑娘……”
师雪妍在前面走着,忽听身后有人叫她,只是这熟悉的声音,难道是……
真是好巧不巧!
她叹了一声,挺直了背脊回过身看向南凌延月,行礼道:“殿下……瞿先生……”
南凌延月朝着她走了过来,瞿岩十分自觉地离远了几分。
好在此处是个僻静的地方,四周有假山与茶花,两人的身影倒是被遮得七七八八,不仔细瞧着也难发现有人在此处。
南凌延月见她眼神望着四周,笑道:“怎么……担心有人传我们私会?”
这样的词竟然被他如此轻易的说出来……
师雪妍脸色一红,垂眸淡道:“没……”
南凌延月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收了逗她的念头:“你今日进宫也是为了看苏贵妃?”
师雪妍点头。
“这可不是去惠安殿的路。”
师雪妍微愣,解释道:“已去看过了,现下是出宫。”
“原来如此……”南凌延月道:“可这也不是出宫的路……”
师雪妍:“……”
殿下您能不要刨根问底吗?
她怕自己与皇后之间的事被南凌延月发现,只得扯了幌子,但要让这幌子听起来不假,便只能说真话。
“皇后娘娘命我去她宫里一趟。”
南凌延月听后收起笑,面色沉了下来,又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她与韶怡可对你做什么了?”
师雪妍摇头:“没有,韶怡并不在宫里。”
南凌延月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并不打算放过她:“那皇后找你过去是为了什么?”
“拉拢师家。”师雪妍老老实实回答,但这话里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想来南凌延月也听不出有何不对来。
“她拉拢师家也应找师亭昱,找你何用?”
师雪妍微微耸肩,做出一副谁知道呢的样子,随即反问道:“殿下这是要进宫吗?”
南凌延月看了一眼天色,淡淡回道:“与你一样,出宫,不如一起?”
师雪妍当即打了退堂鼓,她可不想再与南凌延月坐一辆马车了。
“师府的马车还在门口,我还是……”
“人有三急,我让你的车夫先行回了师府。”
师雪妍顿感无言以对,那她岂不是注定要与南凌延月坐一辆马车了?
她能不能选择走回去……
显然,不能。
南凌延月说罢便往前自顾自走着,她只得不近不远地跟着。
瞿岩见南凌延月走错了路,忙跟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殿下,您不是要去找陛下么?”
“明日找也是一样的。”
瞿岩无奈,接着道:“若是要送师姑娘属下去不就得了?属下您还信不过吗?”
南凌延月抬眼移向他,瞿岩老老实实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这张该死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