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的手指死死攥着佛珠,指节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她猛地抬头,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陆江年:\"你说的可是真的?那梁雨淞当真从一开始就在害我?\"
\"千真万确。\"
陆江年声音沉稳:“梁尚炯在狱中经不起拷打,什么都招了,供词中有一页纸,就是关于梁家对我们陆家的阴谋。”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您从许县回京途中遇到梁雨淞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们提前策划好的。”
老夫人双眼死死盯着陆江年,忽然用力将身边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那个贱人!\"
“亏我待她如珠如宝!”
“她若不是死了,我定要当面问一问,她的脸呢?”
元婉如轻声道:\"祖母息怒,当心身子。\"
\"你给我闭嘴!\"
老夫人猛地转向元婉如,眼中喷火:\"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心里笑话我有眼无珠?\"
元婉如垂眸:本来就是有眼无珠,还用她笑话吗?
陆江年蹙眉,一脸不悦:“祖母,娘子一片好意,您不要曲解了。”
“自从去年起,您就断断续续生病,其中好几次都是恶人算计,您本就年事已高,孙儿劝您往后安心静养,府中诸事……\"
\"怎么?\"
老夫人厉声打断,\"现在连府里的事都不让我管了?我手中还有多少管事权利?”
“大部分的事情,不都是你娘管着吗?”
“我只管着大厨房和园中花木这么点事情,你还要我放权?”
“陆江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好给元氏腾位置?”
陆江年神色不变:“孙儿不敢,祖母您果然是多心了。”
“祖母大可以照照镜子,您此番中了毒之后,脸上可真是差得很,孙儿只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大夫也说了,您需要静养。”
老夫人突然冷笑起来:\"好一个孝顺的孙儿!\"
她转向元婉如,咬牙切齿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子挑唆的!自从你进了门,江年就变了个人!”
“以前我倒还信你几分,如今,你这心里,哪里还有半点我老婆子?”
元婉如撇了撇嘴,她可不乐意管府里的事情。
不过,她也不希望看着陆老夫人沾手,即便是让周芳管着,也比陆老太婆强。
\"祖母误会了,夫君是担心您的身子。\"
陆老夫人一双眼睛,死死看着陆江年:“若我不交呢?”
陆江年慢条斯理地说:“不交也无妨,曹嬷嬷等人,粗心大意,以致祖母一再被奸人所害,实在不宜留在祖母身边了。”
“孙儿为了祖母的安危着想,重新换一批伶俐的人,给祖母使唤,您觉得如何?”
曹嬷嬷险些跪倒在地。
她……世子这是逼老夫人做决定啊!
“陆江年,你真是我的好孙儿!”
陆老夫人没想到,陆江年能说出这种话,她咬牙切齿看着这个曾经引以为傲的长孙,心中的愤怒差点要将她淹没了。
\"滚!都给我滚出去!\"
老夫人突然暴起,抓起案上的茶壶狠狠砸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瓷片四溅。
“我以后什么都不管了!”
陆江年护着元婉如后退两步,沉声道:\"祖母息怒,祖母今日心情不好,孙儿先告退了。\"
\"砰\"的一声巨响,荣寿堂的木门在二人身后重重闭合。
隔着门板,还能清晰听到陆老夫人歇斯底里的喊声:“来人!把门给我锁上!谁也不准进来!\"
有丫鬟战战兢兢地问:”老夫人,那等会二老爷来请安……\"
\"让他滚!都给我滚!“老夫人嘶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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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荣寿堂,夜风拂过元婉如的鬓角,她轻轻叹了口气:\"夫君,我们是不是太直接了?\"
陆江年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微凉的指尖,语气沉稳:\"无妨,祖母年事已高,放下府中琐事,方能安心养病。\"
他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她总会明白,我们是为她着想。\"
元婉如侧头看他,月光下那双杏眼里盛满了促狭的笑意。
这人说起瞎话来面不改色,若非她深知内情,怕也要被这副诚恳模样骗过去。
他分明是方才听她讲述申姨娘事发时,得知老夫人不仅恶言相向,还动手打了娘一下,这才存了心思要削了老夫人的权。
从今往后,荣寿堂那位就真是府里最清闲的老奶奶了。
\"怎么?\"陆江年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娘子心疼祖母了?\"
元婉如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心疼得很呢。”
“要我说,祖母合该回老家静养,那里山清水秀,是非最少,最适合颐养天年。\"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夫君觉得呢?\"
陆江年先是一怔,随即低低笑出声来。
笑声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朗,惊起了树上一对栖息的飞鸟。
他就爱她这般恩怨分明的性子。
该记仇的时候,从不肯含糊妥协;但是对于对她好的人,她也不吝啬报答别人。
恩怨分明,与他如出一辙。
\"娘子说得极是。\"
陆江年突然将她拉进怀中,借着月色细细描摹她的眉眼,“为夫就喜欢你这样……\"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小狐狸。\"
元婉如被他突如其来的亲昵闹了个红脸,四下打量,这里比较偏僻,留雁提着灯笼已经走在前头了。
她正要嗔怪,却撞见他眼中满是纵容的笑意。
她心头一暖,索性踮起脚在他下巴咬了一口:“小狐狸可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你怕不怕?\"
\"怎么会怕?\"
陆江年将她打横抱起,惊得元婉如低呼一声,他大步流星朝着聆水居走去,声音里满是愉悦:”为夫就等着看,娘子还要怎么‘报复’为夫。\"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渐渐融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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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陆老夫人就称病,闭门谢客了。
府里谁去,她都不肯见。
她让曹嬷嬷把手中的对牌都交了出去,汪敏收到的时候,还有些诧异。
陆老夫人饭都没吃,安静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看着床帐,一直在发呆。
曾几何时,她也是执掌侯府生杀大权的当家主母,如今怎么就这般潦倒了?
她喃喃自语:“梁雨淞……好一个梁雨淞……我真是瞎了眼……”
“元婉如,果然是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