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北玄那句话一出口,赢高治脸上的血色几乎瞬间褪尽。
“……这是为何?”
他瞪大眼睛,满脸写着“你是不是疯了”,语气中,也压不住地惊愕与难以置信。
但李北玄却并不急着回答,而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真不懂?”
赢高治蹙着眉,一言不发。
而李北玄却依旧只是笑。
轻声道:“你可以试试。”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像是在劝他买一件衣裳。
语调温柔、带点鼓励:“要不你试试看,你现在带人打点行装,封印公文、取道北回,往京城去?”
李北玄慢条斯理的挑了一块黄桃罐头,却没吃,只是用箸子一点点把桃子碾烂。
随后,头也不抬的说道:“咱们打个赌吧。你试试那道京城的正门,看看还给不给你开。”
“……你什么意思?”
赢高治蹙眉,语气终于沉了下来。
而李北玄耸了耸肩,继续皮笑肉不笑道:“我意思就是,你现在若真带着队伍回京,就算不被当场砍了,至少也会被就地缉拿,送到大理寺去听候发落。”
“是,你是皇子没错,但你不是太子,也不是储君。你是奉旨来赈灾的,结果半道跑路……你猜陛下容不容你?”
“……”
听到这话,赢高治眉头拧得死紧。
脸色铁青,一时间没说话。
有点想要反驳,但心里也有些不确定。
良久后,才有些不自信的干笑一声:“李兄,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本王毕竟是……”
毕竟是赢世民的亲儿子啊!
赢世民再怎么铁血,也不至于宰了他吧?
李北玄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看着赢高治那副不愿意相信的表情,李北玄则轻轻吐了口气,眼神罕见地认真起来。
“殿下,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这个皇子的身份了?”
“现在的客观事实是……”
李北玄顿了顿,目光直视着赢高治,声音变得异常沉冷,“晋阳已经……不听朝廷的了。”
“而且,不光是不听,怕是还要与朝廷作对了。”
话说到这,空气瞬间沉了下来。
赢高治一时没说话。
而李北玄靠回椅背,继续不急不缓的说道:“晋阳是什么地方?”
“是你们赢家起家的地方,是你父皇打下天下的第一步。反暴秦,破贼营,扛起义旗,收五郡之地,全是从晋阳开始的。”
“那是你们赢家的龙兴之地。”
“如今,这地方不听话了。”他轻轻笑了一声,那笑中却毫无喜意,“你说,这意味着什么?”
赢高治喉结滚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说话。
不是说不出,而是不敢说。
他不是蠢人。
相反,他比绝大多数人都清楚。
晋阳若真反,那绝不仅仅是一个地方造反的问题,那是天命的根基出了问题。
天下人都会看,朝廷是怎么对待龙兴之地的异动。
若朝廷压得住,那还好说。
可若压不住……
若压不住,就不是一城一郡的问题,而是……天下人心,将会开始动摇。
因为这会被解读成一个信号。
连龙兴之地都叛了,连赢家起家的根都不认你了,那你这皇帝的命,是不是该换人了?
这一刻,赢高治后背一阵发凉。
李北玄看着他眼中的变化,微微点了点头:“你明白了,那就好。”
接着,他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你是皇子,我是钦差,我们两个,不仅代表着朝廷,还代表着朝廷在这场局变中还在出手,还在维稳,还能做事的最后希望。”
“现在如果我们回京……”
李北玄缓缓抬起茶盏,将最后一口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把茶盏“哐”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
把赢高治惊得一抖。
随后,惊恐的抬头看向李北玄。
而他面前的李北玄,却继续不疾不徐道:“那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朝廷投降了。”
“代表朝廷已经彻底放弃了西北,放弃了晋阳。”
“代表局势,已经坏到了连亲王皇子都不敢再管的地步。”
“你觉得,在这种时候,你回京了,陛下会高兴吗?会说你保全了性命?说你知情识趣?”
李北玄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容,“你最好赌他愿意听你解释,赌他是个通情达理的好父亲。”
“……”
赢高治额头沁出冷汗。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赌得准。
他是赢世民的儿子不假,但赢世民却不只是他的父亲。
父皇父皇,虽然“父”在前,但“皇”却是赢世民的主要身份。
现在,他们什么都没有查清楚,也没有调兵回援的命令。
他如果现在撤退,不是保命,而是叛逃!
他如果现在回京,那么迎接他的,必然不可能是一个看到儿子在外面受挫而心疼的父亲,而是一个看到臣子擅离职守、胆小怕事而愤怒的皇帝!
李北玄说的没错。
以赢世民的脾性,对方真的有可能在他回京的那一刻,甚至回京的路上,就问罪于他,甚至杀了他!
“李兄,本王,我……”
赢高治脸色惨白,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而李北玄却笑了一声。
随后戏谑的冲赢高治挑了挑眉:“你可以试着回去,我不拦你,去吧。”
屋内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的风吹过树梢,远远传来街头孩子玩耍的声音,那些声音清脆、天真,与这间屋子里的沉重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赢高治坐在椅子上,仿佛被钉住了一般,许久没有动。
他闭上眼,默默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睁开。
眼神里带着几分悲凉的绝望:“多谢李兄教我,那……那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北玄没立刻回答。
他静静地看着赢高治,像是在确认他这句话到底是认命、求援,还是在推卸责任。
片刻后,他才慢慢收敛了脸上的那点戏谑,神色变得平静、认真。
语气也缓了下来:“你真的想知道?”
赢高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而李北玄沉默了几息。
随后,笑了一声。
但语气里却不再带着讥讽,而是一种淡淡的疲惫和清醒:“那我们现在能做的事情,就只有三件。”
“哪三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