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静默无声，在这安静的时间里，水云察觉到了小男孩情绪的变动。
她轻轻地上前，此时小男孩没有再退步。
水云蹲下身子，先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再轻轻地将他抱入怀里。
水云的手在小男孩消瘦的脊背轻轻地顺抚，温和的灵力从手中传来，止住他的痛感且疗愈伤口。
“我痛。”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说完这句就又没了声。
靠在水云怀里，那只低垂眼睑的金眸在涌出泪水，这一涌，如同江河决堤。
血和泪皆沾在了水云的身上。
他在大哭，却无比的安静，只有小小的肩膀在微微的抽动。
听到了他那么多年以来说的第一句话，水云轻轻回道：“我知道。”
小男孩此时才伸手捂住了自己那没了眼眸的眼眶。
这只眼眶没了眼眸流不出泪水，灵力帮他止了痛，可他还是感觉这只被挖走的眼睛好痛好痛，比身上的伤还痛。
水云将他抱起身，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的肩头，带他回到闭关之处。
水云早就发现了这孩子的异常，太静了，静得像是一只玩偶，不似活物。
可这孩子却有着自己的智慧，静而不呆，但又一直如履薄冰，不敢踏出一步。
她的闭关之处周围都有法阵，只要那孩子不踏出范围就不会有事。
他知道法阵的存在，但他还是离开。
水云知道他的想法，来的是他的族人，这孩子不想给她添麻烦。
是她忘记告知这孩子，她不畏惧龙族，她有与之一战的能力。
水云的闭关之处。
小男孩被小被子全身包裹着，他的怀里还被水云放入一个小枕头让他抱着。
裹着像个三角粽子似的坐在石床上，露出个脑袋，和抱着枕头的两只小手手。
“我杀过很多龙，害怕吗？”水云站在石床旁摸摸他的脑袋，询问道。
小男孩摇了摇头。
他不害怕。
“那好。”得到回应，水云放出储物器里的龙尸，不止一具，很多具。
小男孩在那些龙尸里看见了他的父皇。
原本与他一样的金色龙眸，此时却永远闭上了双眼再也不会醒来。
“我要用他们为你炼制眼睛，那具……是你的父亲，你……”水云迟疑了一下。
当年，那颗龙蛋是她放进雪域洞穴里，她不需要这颗龙蛋，而且龙蛋里有一个生命气息极强的新生之灵。
所有她就让龙蛋在洞穴里自然生长。
只是没想到，破壳而出小白龙像是认定了她，吓不走。
水云那时还怀疑是不是当时帮他捡了一下蛋壳，就被它当做父母了。
直到看见了那数次轮回的龙魂，才确定不是，那只是一个从未真正长大的孩子在踌躇不安。
“你能接受吗？”水云问完最后一句。
小男孩的眼里没有不安和恐慌，他听了水云的话后点了点头。
见状，水云也明白了，这孩子对他的父亲没有一丝留念。
龙族之内没有一丝真情，不是绝对的。
实际上是龙族之内有真情的几率非常非常的小。
因为龙族里的龙个个都是王，然而一个族群里面只有一个王，这个王就是龙皇。
几乎每一个龙都想成为龙皇，所以龙族里的龙大多数只会斗到彻底失败才会低头承认自己不配龙皇之位。
想号令龙族其他的龙，只有让他们臣服。
而能让他们臣服的只有这条龙的超强实力，不是血脉，不是一堆规矩的继承制。
所以龙族斗争的手段极其的残忍。
这些水云都明白，但她也更明白这个孩子是龙族斗争的牺牲品。
待水云抽取所有龙尸的纯粹精血精骨加上些珍宝炼制成一枚龙眸时，小男孩出声了。
他低语道：“金色……”
水云能察觉到他的情绪和想法，问：“不一定是金色的，你有想要的颜色吗？”
闻言，小男孩凝望着那在很认真询问他的深棕色双眸，他用小手指指了指上方：“蓝色的天穹。”
“好。”水云操纵着龙眸应下，“以后，你想称呼我了，就唤我老师吧。”
“老师。”
又是许多年，小男孩继续跟在水云身后。
他从七八岁的模样越长越小，直到变成了两岁的模样。
那时，水云的衣着换成了些许曳地的长袍，连袖子也宽大了些。
两岁模样的小男孩不会拉水云的手，但他会拉着水云衣角，亦步亦趋跟着。
累了他会变回小白龙模样，摊在水云曳地的衣袍上入睡。
极其消瘦的人形，变成龙身也是细瘦一条，完全没有破壳时的圆润。
他好像越长大越消瘦，现在甚至还倒逆着生长，从未有那个龙出现过这种现象。
直到后面，跟着水云身后的小白龙长着长着就回到了破壳时的模样。
又过了许多年，小白龙跟在水云身后继续生长，开始越长越圆润，化成人形的模样也是圆圆肉肉的，有着小孩子该有的结实软肉。
这时的小男孩，面对疑惑的事情，他会问：“老师，我不懂。”
面对喜欢的东西，他会说：“老师，我喜欢它。”
面对讨厌的东西和人，他会皱眉道：“我讨厌他。”
面对开心的事，他会浅浅的扬着唇角笑起。
在人间行走，他化成小小孩模样，小肉手会主动抓住水云的两根手指，那时的他手又小又肉，抓不完水云一只手，两根手指是极限，然水云也会牵住他。
看见人间美好的事物，他会踮起脚尖，扶着比他高的围栏，静静凝看着。
从那以后，他跟着水云学习一切可知的东西和事，人形模样也长大了许多。
水云也就才在这个时候提出：“孩子，给真正的自己取个名字吧。”
小男孩只是思考了片刻，一蓝一金的双眸无比通透澄澈，他说道：“天穹淬金，月照雪，我叫月雪。”
在他破壳之时已经没有了轮回，可却始终走不出月华下的广阔雪野，只能每每凝望天穹第一缕朝阳之光渐渐淬出蔚蓝无垠。
向往天穹无垠无边自由的是自己，而在月华冷银下沉入冥思的也是真正的自己。
从此，月雪跟在水云身后自在生长。
他懂得许多，知道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
曾经的过往，龙族之内的斗争，都不会再影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