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直至出了雪域，那条小白龙还跟在她的身后。
她停下了前行，眼眸微冷回看，这一眼，她透小白龙的身体，看到了那轮回数次的龙魂。
如此多次的轮回和自裁，让水云微愣。
原来不是来寻仇的，只是一个从未真正长大过的小孩。
水云停下了，小白龙也停下了，深棕色的眼眸与一双金色的龙瞳对视着，或许是感觉到了水云一瞬间的冷意。
小白龙踌躇了一会，扒拉一下自己的小爪子，最后还是决定上前一些些。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还想跟着水云。
水云颇为无奈，但眼中没有了冷意，深棕色的眼眸被阳光照映，泛起温暖的大地之色。
她没有再赶他走。
雪域之外的色彩繁多，碧水丹崖，锦簇霞飞。
可小白龙一丝好奇的目光都没有，他一直时不时地看着水云，生怕自己没跟上。
水云身着一身雾蓝色的干练衣裙，衣裙身后不远处跟着一条雪润清白，晶莹剔透的蜿蜒悬游的小龙。
这一跟就是很多年，直到小白龙变成了一个银发小男孩。
小男孩眉毛和眼睫皆是银白，模样像是人族六七岁的样子，但身形极其消瘦。
一连几年，小男孩跟水云身后，从未出过声，也从未干扰过水云，他一直就这样安安静静，乖乖巧巧。
一叶小舟飘荡于湖面上，泛入荷莲深处。
小男孩坐在小舟尾，因为个头矮小，他从下往上看，大片荷叶如绿伞擎天，层层叠叠铺展，蔚蓝的穹顶洒落阳光，满是清新，静谧。
好像他一直都能这样。
“想要？”水云回眸看着仰着小脑袋的孩子，询问道。
小男孩没有回应，不出声，只是将眼睑低下，大片银白的睫羽遮住了他的想法。
可下一息，两根青茎放在了他的手边，青茎的另一头是一片荷叶和一朵荷花。
水云轻语道：“孩子，想要就拿，可以的。”
最后，小男孩接过了水云给的荷叶与花。
比起荷叶荷花，小男孩的目光有些不解地看着水云，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总会知道他的想法。
他明明没有宣之于口。
他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只是他没办法独自离开那片雪域，不然那时他也不会驻留在雪域许久。
他曾经尝试过，踏出雪域的那一刻，无数次的轮回浮现眼前，雪域之外所有的色彩皆是为他安排好的恨苦痛，那一刻，他只想马上自裁，不服从注定的命运。
唯有回到雪域，待在那白茫茫的一片，能让他嘈杂的心安静些。
可雪域除了白，还有苍穹的蓝。
那一刻，他想过，这次轮回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化，或许这次是他可以破除轮回宿命的机缘。
可他却始终踏不出雪域。
困住他的，不仅仅是无数次的轮回，还有他自己。
可眼前女子的出现，让他看见出雪域的希望。
见到此人，他心不仅平静，还格为舒朗，这是难以拥有的感觉。
小舟靠岸，水云对身后的小男孩道：“走吧，孩子，我们该上岸了。”
这片湖，是天灵之湖，连湖边的荷叶荷花也不是凡品。
就这样，小男孩又跟在水云身后多年，跟着水云出入各地，可这多年以来小男孩一直长不大，身形也还是极其消瘦。
水云不是没想过办法，最后发现根本不是他身体的问题，也不是龙魂的问题，是他的心。
这一天，水云在闭关。
小男孩静静地守在外面。
山雾之中，传来一丝极其熟悉的气息，环膝低垂眼眸的小男孩骤然睁大瞳孔。
刹那间，他变为龙身，飞出此地，引得那道气息的生灵紧跟在他的身后。
小白龙拼尽一切速度，将身后的生灵引到很远，直到他的速度慢下，一只巨大的龙爪擒住了他的龙身。
“跑什么，我的孩子。”
巨大的龙首睥睨着他，金色的双眸与小白龙一致。
此龙是他的母妃。
小白龙没有作声。
“我是你的母妃，是我诞下了你，那个该死的人族，杀了龙皇，几乎屠尽了龙族！是她把你从我的身边抢走！”龙眸里是巨大的怒火，她游悬着青色的龙身，似乎下一息就要冲回去杀了她口中的人族——水云。
她的怒火不是水云杀了龙皇，屠杀了龙族，而是水云的出现破坏了她的计划，原本按照她的计划，这龙皇该换了，应该是她！
可如今龙族死伤过半，龙族之内的龙皆不服她，而她根本无法镇压。
小白龙没有一丝见到母妃的欣喜，他太过安静。
而青龙还在继续道：“我的孩子，你该为你的父皇报仇，你该为龙族立起威严，来，我教你，你听我的就可以轻易地杀了那个人族。”
此时，小白龙还是沉默不语。
他为什么沉默不语呢，是因为知道这所谓的母妃根本不怀好意，出了声也无法改变本质上的虚假。
跟在水云身边这几年，他见过许多人，也能感觉到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更别提，今生一重生，他就拥有了数次轮回的记忆，不想以往需要一段时间的反复折磨浮现记忆。
他早早就知道自己所谓的母妃在他诞生时，就抛弃了他。
他也只是母妃的一个棋子，与父皇博弈龙皇之位的棋子。
只是没想到，他跟着的那人如此的强大，能杀了父皇。
“怎么？你不愿意？”青龙见爪下的小白龙不说话，语气寒意如刀。
可下一息，小白龙骤然找到机会挣脱她的利爪。
见状，青龙更怒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作为我的力量食物，助长我的修为和资质，不枉你这一身龙血龙肉！”
原本见到他，青龙是意外的，没想到那个人族没有杀了他，居然把留在身边当侍从。
简直是暴殄天物。
青龙的话一出，立刻拦住了小白龙逃窜的路。
一大一小的龙在空中缠斗，不过片刻，就在小白龙要被吞入腹中，青龙感知到了什么，刹那间迅速离开。
连小白龙的一身血肉都毫不在乎，直接抛下。
雪白的龙身沾满龙血，血红一片，血里漂浮出细细星星的金粒消散在空中。
龙身砸下地面，龙爪艰难撑起龙身试图飞起，最后无可奈何化成人形，撑着双手慢慢挺起脊背站了起来。
站起身子的小男孩缓步向前走去，这个方向与水云所闭关的地方方向相反。
等他走了几步后，骤然发现面前立着一人。
水云静静地看着这个孩子，没有着急上前。
满身伤痕，一双金眸少了一只，留下了一个血窟窿，血液潺潺流下，龙血洒遍了周围。
水云试探地抬脚往前一步，小男孩不安地后退一步。
水云明白小孩的情绪，此时她没有冒进，一大一小静静地看着对方。
局面就此僵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