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探到脉搏的瞬间,闻永安才从难言的窒息中解脱出来。
他手臂收紧,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不愿松手。穆蓉喘不过气,微微睁眸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闻永安才惊醒般放松了些力气。
白夫人边抹泪边追了出来,见闻永安站在原地不动,以为穆蓉已是不好了,顿时脑中如天旋地转,腿一软就要栽倒在地。
她倚着丫鬟,颤抖着问道:“闻神医,蓉儿、蓉儿她……”
“少夫人本就体虚,方才悲恸过度,乃至于旧疾复发。”闻永安猜测到穆蓉的用意,自然不会戳穿。他惯会装模作样,面上的急迫毫无异样,连语速都快了几分。
旧疾,是了,蓉儿初嫁过来时确实病倒了不少日子。白夫人暗恨自己竟没有及时注意,又追问:“神医既已发现病灶,想来必有治疗之法?”
闻永安摇头,叹息道:“救急不救病,我只能一时保住夫人性命,然此症艰难,还需好好休养才是。”
听闻永安说能保住穆蓉性命,白夫人松了口气,连声催月璧护送穆蓉回院子休息,闻永安自然也跟了去。
进了屋,穆蓉站起身,冷冷看着闻永安,还没问话,闻永安先脸色一变,转头吐出一口血来。
血顺着他的指缝一滴滴滑落,看着溅开的血花,穆蓉瞳孔猛地缩紧,下意识上前扶住他坐下:“怎么回事?!你中毒了?!”
闻永安嘴角泛着苦笑,哪里是中毒,不过是几日沉郁,大悲大喜之下心脉受创罢了。
他想说不必担心,但穆蓉的眼神让话停在了嘴里。白逐年已经死了,她不需要再伪装了,这样的关切与担忧,她是否也有些喜欢他?
就算他自欺欺人也好,且让这眼神多停留几分。
见他不语,穆蓉更急:“说话!这几日你神神秘秘躲着我,是不是就是为了这!”
闻永安到底没舍得让穆蓉担忧太久,他抬袖擦去嘴边血迹,恍若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肆意笑道:“不过小伤罢了,夫人不必担忧。”
“不必担忧?”穆蓉怒极反笑,揪住他的衣领欺身上前,“堂堂神医,把自己弄得神不神鬼不鬼的,闻永安,要不要我给你递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
哪里需要镜子,她的眼眸就足以让他看清自己。只是闻永安担忧的并非病情,他迟疑着问道:“我现在……丑陋么?”
“闻永安!”
穆蓉已彻底不明白闻永安在想什么了,性命攸关的时候,他竟还在担心他那张脸?!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穆蓉索性捏住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警告道:“我没耐心与你玩猜来猜去的游戏,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一五一十说出来,否则……”
威胁之语未尽,但她冷下的脸色已足以说明了。
闻永安心中轻叹,凤眸中的故作轻松再也装不下去,手指几乎掐破掌心,纠结万分,却只红着眼声音颤抖问出一句话。
“夫人,从头到尾,你是否真的对我一点喜欢都没有过?”
穆蓉原以为他会说些惊天的秘密或阴谋,却不料他问的竟是心意。
喜欢?是喜欢的,山穷水尽之时伸来的救命稻草,怎么会不喜欢,何况闻永安的样貌与身体算得上数一数二。
可也只是喜欢,若闻永安离开,她会失落,却不会拼命挽留。但看闻永安此刻的表情,他希冀的并不是口中的喜欢,是爱。
穆蓉无意给他虚假的希望,直接开口道:“我从不曾爱上你。”
闻永安的脸色一下灰白,仅存的侥幸在佳人笃定的回应里化为乌有。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夫人,真是绝情……竟连骗我也不愿意么?”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话到最后,泪水已经滑落而下。
穆蓉轻叹口气,伸手为他接住了泪。白玉手抚在侧脸,闻永安动也不敢动,若是最后的温存,还请上天怜惜,将时间再缓一些。
“我确实不曾爱过你,但,若是喜欢,也是有几分的。”
无限坠落的心回到了该有的位置,闻永安说不清感受,只感觉胸口处似乎被绵绵软软的糖撑满了,连天地也换了个颜色。
“有几分喜欢,那便足够了……”
得到穆蓉的肯定,闻永安总算放下了心中大石,待穆蓉逼问他这几日究竟怎么回事,他也忐忑地将从听闻婚事以来的心思变幻都告诉了她。
“是我言语轻佻头脑简单,从未细想过夫人的处境。”
他的歉疚听得穆蓉想笑,当下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你如今的歉意,不过是因为语中伤害的恰巧是我罢了。你爱我,便觉得亏欠我,心疼我。若白逐年娶的不是我,你会有半分怜意么?”
闻永安被她怼得一愣,仔细想后认真回道:“不会,若受苦的不是夫人,我只会当一桩耳闻忽略过。”
“正是如此。”
穆蓉听他回答,不但不怒,反而大笑起来。
“你爱我的皮囊,我爱你的利益,这样才真是,天生一对!”
今生的爱来得实在轻易,脸变美了,仿佛全世界都是善人。若闻永安假惺惺说些恻隐之语,她前世的苦难又算什么,算她运气不好,没遇见这些大善人么?!
穆蓉笑得讽刺,闻永安听在耳中却有些难受。
若是未见过,他自然不会对这桩婚事有所动容。可在看清夫人是怎样忍耐着,一步步自己跳出泥坑后,他爱的就不再单是美丽的颜容,还有她坚韧的灵魂。
但他知道,穆蓉是不会相信的。
就这样吧,或许待到年华老去,岁月变迁,才能将真心冲刷到她的面前。
闻永安静静待穆蓉笑完,为她擦去笑出来的泪花,挑眉问道:“白逐年既死,夫人此前所说的计划可要开始了?”
穆蓉舒舒服服靠在他怀中,一边玩他垂下的发丝一边漫不经心答道:“具体的实施还得等行川带回来的消息,不过嘛,无非就是三步。”
“三步?”
穆蓉扯了扯手中的小辫,在闻永安耳边呵气如兰:“请客、斩首、收下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