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混小子,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胡老爷当即不满。
太子见胡庸碌神情,确实有事,就哄着胡老爷出去了。
返回身看向胡庸碌,笑道:
“怎么?又欠了钱?等你好了再说,你姐姐担心你哩,伤好之前不要再出去了。”
女帝杀子杀孙登上的皇位,太子既是女帝的儿子,也是死去那些的兄弟至亲。
他在女帝那里获得不了的亲情,就寄托在了太子妃一家。
他对胡庸碌这个妻弟,比外界看到的还要看重。
胡庸碌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玩笑,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纸条。
太子纳闷地接过,上面写着一行字。
“慈恩寺后,秦王破阵。”
太子立即收回纸条,大惊失色地问道:“谁给你的?”
胡庸碌苦笑:
“我也不知,我进了牢里从衣服里找出来的。但我可以肯定,他一定和陷害我的人有关系。
太子姐夫,我真的是被冤枉的,我承认当天喝得有些多,但还是清醒的,不知怎么,突然就晕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在弄玉的房间了。”
太子点点头。
“孤知道你一向有分寸,可到底是谁呢?”
“会不会是?”
胡庸碌指了指上头。
太子又打开纸条,确认了上面的字,摇摇头。
“不会!秦王就是我朝太宗皇帝,孤的祖父。时至今日皇甫家仍能残存,正是因为太宗余威尚在,天下人念着旧情。陛下对太宗,敬之也畏之。她既不敢抹杀太宗功绩,也不愿主动提及,让人心思故。所以她的人不会用秦王破阵这种典故来惹怒她。”
“那这人是什么意思?什么慈恩寺后?”
太子神色凝重,又露出笑容,给胡庸碌掖好刚刚他翻身弄乱的被子。
“别管了,无论是试探也好,阴谋也罢。我们不接就行了!”
太子是偷跑出来的,他被禁足一个月,还没结束。
回去的时候,又恰巧被管事太监发现,他又被罚去太庙跪了一夜。
天亮回到东宫之后,还没好好睡一觉。
太子妃胡氏就不顾礼仪,泪眼汪汪地跑来,一把抱住了他。
“太子都已经而立之年,儿子都有了,却还要像孩子一样罚跪禁足,这是什么事儿啊!”
太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这不是挺好的吗?大家都在,就挺好的!”
他说着,眼睛却无意识地看向远处,显得非常深邃。
……
周野听说太子禁足一个月,就没有着急去慈恩寺。
他不担心太子不去,因为太子已经没有选择了。
周野不惜陷害胡庸碌,一是借机勾搭上太子,二是给太子当头棒喝。
让他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扮猪扮得久了,就真成猪了。
如果这样也没有反应,那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周野干脆投靠花影,晋升还快一点。
一个月后,太子禁足解除。
周野就每天都装扮成练琴的书生,去大慈恩寺后园练琴。
大慈恩寺后园种着许多牡丹,花盛开的时候,往往挤满了人。
此时这些花只剩花杆,光秃秃的,自然少有人来。
周野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太子。
他见过太子,不会认错。
于是生涩地弹起了秦王破阵曲。
周野根本不懂音律,更不用说这古琴了。
趁着太子禁足的一个月,他疯狂练习,勉强能弹出一些旋律了。
太子也是准备充分。
太子妃每月初一十五都会过来大慈恩寺上香。
女帝也崇尚佛教,所以这个行为并不突兀。
而今天正好是初五,太子因为胡庸碌的事情,觉得亏欠太子妃,所以陪着来上香还愿,也是合理。
大慈恩寺本就是皇家寺院,平时百姓可以来进香,有贵人前来,就会清场。
即使如此,太子还是穿着素衣,以示低调。
大队人马在大殿处守着太子妃。
太子以心情不好为由,想独自进入后园散心,却也不得不带上两个侍从和一个接待的和尚。
听到蹩脚的琴声响起,和尚才想起后园还有一个人。
刚想上前哄走周野。
却是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太子看着瞬间倒地的三人,还有些紧张。
周野懒得再装,把琴放到一边。
“见过殿下!”
“你这?”
“无妨,一会儿太子殿下也会晕倒,我会把你们洗劫一空。太子只说是闹了贼就行。”
太子勉强镇定下来,问道:
“是你陷害的胡庸碌?那个纸条也是你写的?”
“殿下既然如约来了,难道不明白?”
“你想干什么?”
“殿下可知奇货可居的典故?”
“你大胆!”
“不大胆,又怎敢此时站在殿下身边?”
太子被怼得有些失语,半天才说道:
“你不怕孤揭发你?”
周野笑了,倒是显得太子心虚。
“揭发我?陛下是会对殿下更放心了,还是更疑心了?殿下如果真的怯懦,就该替我遮掩。”
太子叹了口气,没有再说。
周野接着说道:
“陛下不会在意殿下有没有谋反的心,只会在意有没有人打着你的旗号谋反!殿下之前的几位皇子,是因为什么死的?是他们想谋反?还不是被人抬出来和陛下对垒,陛下干脆釜底抽薪。”
“为何要为难孤,孤只想活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殿下示弱多年,摆脱了鱼肉的命运了吗?等陛下百年,殿下登不上那个位置,怕是连当鱼肉的资格都没有了!”
太子听到周野不留情面地剖析,终于不再挣扎。
“孤难道不知道吗?可又能怎么样?如果不是处处示弱,孤又怎么会活到现在?陛下强势,孤但凡有一点动作,必遭反噬。”
“哈哈,殿下想有什么动作?我可没说让殿下谋反!我只是让殿下稳固地位,暗积实力,等陛下百年,朝臣自然会拥护殿下登基。否则,殿下一点力量都没有,即使陛下传位于殿下,也坐不住啊!”
“世人皆知陛下偏爱娘家,孤这个儿子不如侄子,她不点头,孤能有什么实力?”
“很好,恩出于上,太子能认清楚这一点就很好。陛下确实偏爱花氏,那是因为她还处在谋求权力的过程中,谋求的还是你们皇甫家的权力,她需要花氏帮她掌握权力。但现在不同了。”
太子皱了皱眉。
“现在怎么不同了?”
“陛下拿到了权力,也老了!”
见太子沉思,周野解释道:
“皇甫家的权力,已经尽在陛下掌握。现在花氏势大,反倒成了威胁,她需要另一股力量进行平衡。而人老了,就容易心软,尤其是亲情。”
“亲情?”
太子嗤笑一声。
周野也明白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谁还敢信亲情。
可他还是说道:
“陛下现在要的是一个顺从的儿子,而不是一个顺从的太子。”
“什么意思?”
“意思殿下必须先学着做个好儿子,才能成为一个好太子。”
太子似懂非懂。
周野更进一步解释:
“比如太子今日进香被劫,回去之后陛下一定会问询。太子该怎么做?”
太子想了想:
“诉说委屈?求陛下可怜?”
“不,说出来的委屈不是真委屈。太子应该生气!
前次受辱,这次又受辱,太子没有尊严,理应发脾气,发好大的脾气。
可是陛下如果询问,太子却不可说,只能说无事。要表达出对陛下的失望,心灰意冷,要让陛下替殿下委屈。”
“这,这不是对陛下心生怨怼吗?”
“不该怨怼吗?殿下事事委曲求全,只会让陛下觉得殿下在伪装!在母亲面前伪装,意味着你对她有防备,又哪来的亲情?别忘了,陛下也是一步步走来的,自污蛰伏的伎俩,能瞒得了谁?”
太子这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郑重地向周野行礼。
周野教他的是实实在在的生存之道。
“不知先生大名?”
“游骑将军,陆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