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找裴萧萧的人,浩浩荡荡地站在长公主名下的庄子门前,一副要攻入其中的模样。
哈都亲自将裴萧萧送出来,神情之恭敬,让这些人错愕不已。
他们有些人之前是见过哈都的,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个向来倨傲的北戎汉子,对着相府千金如此恭敬。
哈都此时已经将裴萧萧当作是北戎未来的大阏氏,自然言辞举止之间,不无恭敬。
“那就这般说定了。”
裴萧萧想了一下。
“先不忙,等我将医者学馆的事先处理好。”
“今日募捐宴席我没露面,怕是许多人心里直犯嘀咕。”
“待我处理完这些,再想想有没有错漏之处。先设法联系上大巫师再说。”
“也好。”
哈都目送着众人簇拥着裴萧萧离开,心中感慨。
恐怕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坐北戎第一阏氏的位置。
自从韩长祚离开后,哈都第一次感觉到了轻松。
安顿好那些北戎人的忽齐勃走过来,朝着裴萧萧离开的方向看了看,好奇地问自己父亲。
“阿爸,刚才你都和裴小姐说了什么?”
哈都斜睨了他一眼,神情淡淡的。
“往后,要对人家尊敬一些。”
“那是北戎未来的阏氏。”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应当也是唯一的阏氏。”
说完也不给儿子解释,迈着轻快的步子,朝里头走。
也不管原地朝着裴萧萧离去方向张望的儿子,是不是满头雾水。
玉清楼的募捐宴席早已散席。
纪丹君和孟白龟、阮文窈怕错过晚一步来的裴萧萧,一直留在玉清楼,生怕错过。
崔青卿要有始有终,是她接安东仪来的,自然也要负责把人送回去。
等将安东仪安全送到家,她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往相府,看看裴萧萧是不是会先回相府。
两个裴萧萧都会出现的地方,被她们分别安排了人,只等着这个不让她们省心的家伙赶紧出现。
近来朝中事态越发严峻,纪丹君四人商量了一下后,决定不往宫中传递消息。
她们现在只能确定,裴萧萧失踪,却不能肯定她是被人绑了,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暂时无法告诉她们。
纪丹君她们担心,将裴萧萧失踪的消息告诉裴相后,会让爱女如命的裴相怒火上头,失去理智。
倘若与朝中人无关,裴党的贸然行动,极有可能会加剧现在的危险形势。
倒不如她们自己先设法找找看,能找到自然是最好。
若是找不到,那等裴相下值后,再告诉他应当也来得及。
若真是绑了裴萧萧,那绑匪必然是有所求的,没有消息传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起码她们现在还能肯定,人应当是活着的。
孟白龟和纪丹君,分别调用了镇国公府与辅国公府的人,自内城开始,向外地毯式搜索。
沈管事亲自跑了一趟镇国公府京郊的庄子,招呼老弟兄们齐齐出山,在京郊一带找人。
崔伯嶂通过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花重金将消息传了个遍,让京城的那些闲汉、混子都忙碌起来。
虽说他也能让京兆府的不良人一起帮忙,不过京兆尹是裴党中人,要是被他知道,那必定会惊动宫里的裴相,这与他们这些小辈商议好的不相吻合。
安士晋在崔青卿离开,前往相府的时候,在家门口将人叫住。
“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崔青卿冲他露出一个疲惫又稍带敷衍的笑容。
一刻不见裴萧萧,她的心就一刻安定不下来,更没有心思去应付什么人。
“你在家照顾东仪就好。”
“这次我也算是半强迫你答应让东仪出门。万一这一来一回,叫她病情反复,我愧疚难当。”
“今日能募捐到那么多的银钱,也多亏了东仪愿意去。我打心眼里感激她。”
“若是她真有个好歹……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
安士晋温言安慰道:“东仪是我妹妹,作为兄长,我自当尽心照顾。”
“还要多谢你当日的坚持,东仪……今日很是开怀。”
崔青卿脸上的笑意比起方才的敷衍真诚了几分。
“东仪高兴就好。”
“我先不与你多言,还得去相府看看。”
“好,你先去忙。若是找到了裴小姐,差人给我递个消息来。”
“放心吧,忘不了。”
安士晋在家门口,目送崔青卿的马车离开,转身进了宅子,先去妹妹的房内看她。
安东仪的脸红扑扑的,不单单是因为今日高兴,更因为方才她忙碌了半天,才按照早上崔青卿教她的手法卸了钗环,换上居家的燕居服。
一通忙碌下来,把她累得气喘吁吁。
但心里是高兴的。
裴萧萧失踪的事,大家都瞒着她——本就是病人,要是忧思过多,岂非雪上加霜。
一无所知的安东仪,本想跟兄长讨论今日宴席上那些对自己来说,十分稀奇的事。
不过出门参宴,再加回家后的更衣卸妆,让她累得有些不想说话。
精神还是亢奋的,但身体已经快累垮了,眼皮子都开始打架。
安士晋看着妹妹抱着隐囊,头一点一点,显然是困极了的模样,不由轻笑。
“困了就先睡,左右我这几日都会在家陪你,说话也不急于一时。”
安东仪在兄长的搀扶下,躺进被窝。
她闭着眼,呢喃道:“兄长,玉清楼可真漂亮呀……”
安士晋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还有一抹温情。
“你若是喜欢,下回兄长设法再带你去一次。”
“不必啦,青卿说玉清楼很贵的……兄长,我好困,先睡了。”
“睡吧。”
安士晋坐在妹妹的床头,盯着她的睡脸看得出神,等外头天色暗下来,才在妹妹清浅却不是那么绵长的呼吸中回神。
他从房中走出来,见老仆人正在忙活做饭,就没去吵人家。
自己跑去门口,左右张望一番。
还没找到人吗?
还是找到了,却因为高兴得忘了形,将给自己送信的事抛在了脑后?
安士晋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直到老仆人唤他用饭,才转回去。
没滋没味地吃完,安士晋在窄小的院子里坐在马扎上观天。
他分不清,此时的自己,究竟是因为还没找到相府千金而焦虑,还是因为崔青卿可能把自己忘了而感到失落。
也、也许……两者兼之?
衬着月色的星空格外亮,让安士晋想起自己幼年时,父亲将自己抱在腿上,教他分辨那些星宿的往事。
倘若父亲与母亲还在,安氏没有像如今这般落魄……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安士晋的思绪。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抢在老仆人之前,先去开了门。
来人他有些熟悉,是崔家店下人。
“安公子,我家小姐差我来给您报信,县主已是找着了。”
安士晋的心中狂喜。
“辛苦跑这一趟了。”
他有心想给赏钱,不叫人白跑这一趟,却因囊中羞涩,根本拿不出几个赏钱。
那男子笑道:“赏钱就不必了,奴不过是听凭主人家的吩咐罢了。”
安士晋只得朝他拱手。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有劳有劳。”
随着那人离去,安士晋再次扪心自问。
他方才的狂喜,是因为相府千金被找到了,还是因为崔青卿没有忘记给他报信?
安士晋慢慢踱步,走回原处,继续坐在马扎上观天。
父亲曾对自己说过,有烦忧的时候,就观天,所有的答案,都会在天上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