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海善
听到海家主人驾到的消息，蜃城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向后方看去。就好像是在泥潭中看到了一根稻草，所有人都迫不及待的抓了上去。
借着冉冉而起的朝阳，剑秋他们也看了过去。只见西街的入口，远远走过来了两排身穿黑色长衣的男人。
走在最前面的男人，穿得又和其他人不同。剑秋他们都目力极好，远远就能看见他的长相：
只见他鹤发童颜，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件纯黑的斗篷更是把皮肤映衬得如同儿童般白皙。斗篷上的水晶配饰流露出他不俗的品味，不紧不慢的步伐显示出他上位者的威严，而嘴角的一抹微笑又让他看起来平易近人。
只需这么看上一眼，几乎所有人都能肯定，这个走在最前面的家伙，就是富可敌国的海家家主海善。
而不同于家仆前呼后拥的海婴和士兵簇拥的海冲。这个家伙身边的随从看起来也比他们高出了一个档次。他身后的那些黑衣男子个个身长八尺，穿一水的黑色长衣，脸上则戴着清一色的黑铁覆面。看上去却比宗甲张牙舞爪的鬼怪面具更加神秘，不怒自威。
明月看了一眼，突然嘿嘿笑道：“螳螂，你瞧瞧人家的面具，人家的品味。你和人家比起来，活像是个唱大戏的。”
“哼。”宗甲有些不服气的说：“大早上的，穿成这样来走秀吗？”
海善走到人墙前方。还没等他的随从为他清理道路。两旁的百姓就自动向两边侧身，放开了一条通道，海善就像是劈开潮水一样，从中将人潮一分为二。然后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公爷…”蜃城的百姓们像是看到了一棵救命稻草一样。睁大了眼睛看着海善，有人已经忍耐不住喊了出来：
“公爷，楼上的几个贼男女，污蔑您偷走了我们的寿命。请让我杀死他们吧！”
全城的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海善，只等他矢口否认，他们就能带着转危为安的喜悦，继续自己的美梦。
海善依然保持着职业的微笑：
“流言止于智者。”
一声略带疑问的欢呼，低低的传了上来。
疑问是一定有的，哪怕是学富五车的秀才，也闹不清这句话到底代表海善承认罪行还是否认对自己的污蔑。
海善并没有在意这一些看热闹的人群，反而饶有兴致看着楼上的剑秋等五人。
他冲着剑秋摆摆手，笑道：“小城偏僻，炬子阁下横行千里驾临蜃城，实在是有失远迎。”
剑秋也抱拳，说道：“海家主客气了，我等方外之人，不知礼数。还望海涵。”
海善就哈哈一笑：“阁下说哪里的话？您是统领帮会的大豪杰，而我们只不过是一群忙里偷闲的富家翁。您的驾到是整个蜃城的光荣，也是我们海家的骄傲。听说您已经马不停蹄的忙了一天。不如让出一个门口让我进楼，相信乡亲们会给我海某人一个面子的。”
曲炎低声说道：“炬子，他想谈？看来不是找茬的。”
剑秋此时也是骑虎难下，他本是一番好意，想帮蜃城人揭开海家的伪善面目。谁知蜃城人并不买账，反倒围着自己喊打喊杀。现在自己里外不是人。虽然和海善谈判有利于自己脱身，不过大大丢脸是免不了的了。
他只好哼了一声，说道：“海公，还请上来。”
话音未落，一个蜃城人忽然喊道：
“公爷，别去啊，这帮人会妖法！”
于是百姓们纷纷附和：“不错，公爷，别信这些贼子！”
明月冷笑一声：“咱们倒成恶人了。”
海善回头，对百姓们微微一笑。他自信的样子给了大家极大的安慰。一个黑衣随从上前，为他打开了商业楼的大门，海善就这样，在大家满眼担心之中，像是个英雄一样走了进去。
后面的随从想要跟随，海善头也不回的说道：“久闻炬子天下无敌，想必能够保我周全。你们就不必跟来了。”
海善走进楼里，剑秋正好走下楼来。海善笑着一揖，说道：
“久闻炬子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刚才那一回合，已耗去了我海家半年的生机石产量。若是再斗下去，只怕我海家已被炬子打得破产了。”
此言一出，剑秋心中了然。难怪海家会突然关闭海神大阵，原来是运行海神大阵的代价太沉重了。
海善倒也坦诚，一开口便自曝了一个弱点，再加上长得慈眉善目，博得了剑秋些许好感。可剑秋终究学不来这些世家豪门文邹邹的说，于是对明月说道：
“月月，你去帮我问问，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明月点点头，开口说道：
“炬子大人说，海公才是手段高强，不费吹灰之力，便让我们自讨苦吃，做了您的掌上囚徒。不过既然您亲身到此，想必是有些赐教吧？”
海善得意笑道：“赐教不敢当，炬子阁下来去自由，我海家万万不敢阻拦。不过在下有个小小建议，不知炬子可否采纳？”
“愿闻其详。”
海善道：“此事说来轻而易举，在下久慕炬子威名，只可惜蜃城与西凉相距山遥路远，一向无缘拜见。今日正好，在下想与炬子交个朋友。炬子要走便走，我海家愿奉上千金以做路资，今后炬子若是再来蜃城，便是我海家最尊贵的嘉宾。只是今日炬子所见之事，不如忘在蜃城，今后切莫再在外人面前提起就是。”
剑秋恍然大悟：“原来这货也知道自己的事情见不得人，这是想让我们闭嘴啊。月月，你告诉他，他打错算盘了，老子不接受，让他有本事就杀了我们！”
明月回头低声说道：“剑秋，何必如此不留余地呢？不如咱们再探探他的虚实？
剑秋想了想，觉得明月说的有道理，于是点点头。明月继续说道：“原来海公是想买炬子喉舌，只是我等不过是一介草民，恐怕当不起公爷如此慷慨吧？”
海善笑着说：“阁下说笑了，法门弟子遍布天下。若是炬子振臂一呼，其价值何止千金？今日之事，炬子也是一片好心，想为这些民众打抱不平，在下甚为佩服。只不过炬子亲眼所见，这些下民就是这样不识好歹，既然他们蠢笨如猪，那么受人鱼肉就是他们的宿命。再说蜃城与法门也向来没有瓜葛。炬子又何必去管一群下民的死活呢？”
剑秋怒道：“那是因为你们这些肉食者，欺骗了他们！”
“欺骗？何为欺骗？这些贱民活在蜃城，早已比蜃城之外的贱民强了千万倍。他们饱食终日，一年的日子好过了别人十年奋斗。而这样的好日子，都是我海家提供的。作为交换，我们只不过是让他们少活了几天，这很公平，炬子你又何必小题大做呢？”
剑秋道：“这样的好日子是海家提供的？我想这难道不是用生机石换来的吗？生机石生于蜃城，长在蜃城。自古就有。你海家欺骗蜃城人把它挖掘出来，连带着蜃城人的生命，卖给了权贵。竟还有脸说这一切都是你们海家的功劳？”
“那么，生机石的冶炼方法总是我海家研发的吧？没有这冶炼技术，蜃城永远都只是一片不毛之地。炬子，这世界有虎豹就会有牛马，总有人要去做耗材，只不过消耗的方式不同罢了。那些蜃城人没有托生在我海家，所以活该被我们统治。可是他们能够托生在蜃城，就已经是他们的幸运了！”
剑秋几乎被他这一番话气得笑了出来：“海公，你一门老幼都是凭借蜃城人的供养为生。却说蜃城人受你们海家统治是他们的幸运。这样说未免太过无耻了吧？”
海善道：“这是世界运行的真理，真理比廉耻更有价值。”
剑秋眼中亮起光芒，明王之力重新覆盖在身上：“海公，如果你来这里只是想和我讨论这些谬论，那就是在当面嘲笑本座不敢杀你了。”
海善道：“炬子你法力高强，在下佩服。只是你要杀在下如同探囊取物，可楼外的蜃城人却似乎不懂你的良苦用心呢。在下既然敢来见炬子，自然有万全打算。我已经传下话去。今日我若死去，或是生机石的事情，走漏了风声。这蜃城之人，便要饿死一半。到时候，活下来的蜃城人，只怕会把这笔账算在炬子头上。法门布局天下，只怕不会愿意为了区区在下的性命，折损法门的声誉吧？”
“你…”
看着剑秋气得几乎失语，海善似乎十分得意。微笑道：“不过阁下请放心。你们远来是客，我自然不会太过为难你们。炬子阁下，今日一别，只怕以后难以相见，你还是多多保重吧。”
他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炬子。你们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行踪会这么快暴露吗？因为给我们通风报信的人，正是深得你炬子信任的窦公瑾。此人倒是忠厚，若是有恩于他，他必然竭力相报。只可惜，蜃城中的所有豪门，都在这生机石的生意上分了一杯羹。窦公瑾纵然可以因为私情帮助你炬子，但为了窦家的产业，他却必须出卖你！”
海善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一直在剑秋身后的宗甲忽然上前说道：“海善，你不必得意，总有一天，你们海家会自食其果。”
海善回过头来看着宗甲，说道：
“年轻人，我一生阅人无数，也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坚信正义的人。只不过正义是需要等待的，不知道你能不能有命看到。总之，祝你好运。”
…
海善离开之后，一个声音在楼外高声喊道：“海公有令，蜃城海家，恭送法门炬子离境。凡我蜃城子民，不得阻拦！”
外面的百姓们立刻吵嚷起来：“公爷，怎么能放过这些妖言惑众的贼子呢？”
“就是，我们一定要为公爷出这口气！”
那声音怒道：“放肆了，公爷做事，难道还要你们来教吗？”
此言一出，满城的百姓立刻不敢再吵闹了。剑秋他们听见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人群正在逐渐散去。
剑秋他们站在黑暗的商楼里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明月忍不住打破了僵局：
“剑秋，现在我们怎么办？”
剑秋铁青着脸，过了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答案：“我们走！”
于是，剑秋带头，一行人缓缓撤离了商楼。他们刚刚走到外面，就碰上了还没来得及离开的蜃城百姓们。
看到蜃城人眼中的怒火，剑秋一言不发，带着大家穿过人群，默默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人高喊：
“法眼会，滚蛋！”
曲炎怒火中烧，正想回头。剑秋突然说了一句：“今天，法门算是栽了！走！”
说完，他便一个纵跃高高飞起，直奔城门而去。明月和宗甲也赶紧追上，曲炎看着身边满脸惊恐的张和，也只得呸了一声，吐口唾沫。然后拉着张和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