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韩枫并没有太多的意外，他来到疯仙王身边坐下，望着远方那颗被灰雾蒙上一层的大日。
“我应该叫你王德发，还是牛鼻子？亦或是……疯仙王？”
他缓缓开口。
灰红大日笼罩下，两人并肩而坐，在这片废墟荒土，很是萧条。
“韩先生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吧。”
疯仙王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他听上去很累。
韩枫转头看向他，“你在等我？”
他现在还是牛鼻子老道的模样，但一双眸子灰蒙蒙的，没有牛鼻子老道那种精明和算计。
点了点头，“是。”
“你是什么时候神志清楚，知道自己身世的？”韩枫继续问。
他现在也有点摸不清，眼前的这个疯仙王，主人格到底是谁。
至少，从他的言语谈吐可以确定，应该是王德发。
“不久前，我的脑海里突然多了一些曾经的记忆，我是个孩子，名叫齐麟，韩先生曾找到过我，跟我聊过一些事情。
从这些记忆突然出现，我就想起了很多事情，而后便一直在等着您找我。”
韩枫瞳孔微微收缩，按照王德发的话来说，他或许真的来自未来。
自己找到齐麟谈的那番话，改变了他的一些记忆。
就像蝴蝶在海平面轻轻扇动翅膀，却能在海对面掀起巨大的风浪。
他对于过去的一丁点影响，都会严重改变未来。
“我牢记韩先生当年对我的教诲，未来的很多事情都改变了，我的主人格始终坚持着韩先生的原则，但最终还是没能改变太多，不知何时，我依旧变成了那个疯仙王。”
王德发的语气中有些唏嘘。
蝴蝶效应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但时间长河的因果却依旧存在。
未来不可改变，最多只会发生一些微不足道的变化，但最终结局却早已注定，无法更改。
王德发的声音很平静，与其说他的从未来而来，不如说他在仙界的时候，打破了时间的桎梏。
意识永生的道，被他走到了极致，但最终还是失败了，在不断地蜕变中迷失自我。
“我入侵了很多人的身体，他们有平凡的普通人，也有强大的仙，在意识永生的过程中不断蜕变。
但不知何时，我迷失了自我，在我的意识中，出现了很多他们的意识残留碎片。
这种意识残留不断影响着我主人格的判断，让我的记忆出现混乱，最终彻底疯掉。”
王德发似在追忆，但脸上却满是痛苦的神色。
他坦言，现在这具身体里，属于王德发的主人格意识，连十分之一都不到。
他在一次次的入侵和蜕变中，主人格不断丢失，被那些意识残留所侵蚀，最后连他自己是谁都分不清了。
“按照地球普通人的说法，我这种应该叫做——人格分裂症。”
王德发笑了，一咧嘴满口的黄牙露出来，却带着深深地无奈。
意识得到永生了，却永远失去了自我，他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对是错。
“我最后的记忆，是一千年前，牛鼻子老道拖着残躯进入星空古路，他的肉身已经彻底崩坏，想要寻找新的肉身寄托，让他那一缕残魂存活下去，最后却被我入侵。”
王德发知道韩枫来找他做什么，不等他问，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我的主人格进入后，彻底斩断了他的过去和未来，那么多的意识残留入住这具残躯，哪怕是仙来了，也无法分清他到底是谁。
韩先生，意识入侵已经成了我的自然反应，已经彻底不受我的控制了。”
他转过头来，露出一抹苦笑。
韩枫微微皱眉，“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一个健康的肉身？牛鼻子的肉身早已崩碎，连他自己都活不了多久，需要寻找新的肉身，你入侵这么一具废躯，意义何在？”
王德发长叹一口气，望着远方的大日，“那颗大日在五千年前就已经走向了末路，但它依旧坚持着，按照我的估计，至少还需要三千年才会彻底熄灭。
韩先生，牛鼻子老道的肉身确实已经崩碎，坚持不了一千年了。
一千年的时间，对他而言或许只是弹指一瞬，连一场精彩的棋局都无法完成。
但对我而言，却可以做很多事情。”
韩枫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收割诸天道主，吸食他们的力量和生命，是在续命？”
王德发点头，“我的主人格意识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经常会陷入沉睡，被其他的人格意识强行霸占，他们为了活下去，一直在做这件事情。”
韩枫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寻找一具强大的肉身入侵？九州八荒妖孽怪胎，哪一个的肉身不是血脉蒸腾？你也不必活的如此疲惫，杀这么多的道主。”
王德发却摇头道：“我的主人格里掺杂了太多的意识残留，其中有强大的红尘仙，也有可怕的真仙，甚至还有真正的仙王。
如此强大的意识残留，根本不是九州八荒这些修士的肉身能够扛得住的，他们的肉身会在我意识入侵的瞬间直接崩碎。”
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牛鼻子老道，不惜收割诸天道主也要维持生命的缘故。
一旦舍弃牛鼻子老道的肉身，九州八荒再难寻到，仙域更是无法上去。
他和那些意识残留，就只有一个结局：等死。
“我早就活够了，永生不朽是诅咒，但他们不愿，他们还有执念，一直在支撑着。”
韩枫问他，“多情道是谁的？”
“牛鼻子。”王德发笑了，转头看向他，“我感觉他的多情道跟韩先生的道很像，想着以后若是见到，或许对您有点用处，所以就留下来了。
韩先生，您可以告诉我，我帮到您了吗？”
“你……”韩枫心里五味杂陈，轻叹一声，“帮到了。”
“那就好。”王德发再次转头，望着远方的大日怔怔出神。
片刻后，他缓缓起身，笑着问韩枫，“韩先生，您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韩枫皱眉，不知道为何，他总能在疯仙王身上，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悲意。
他忍不住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王德发笑得更开心了，带着某种解脱，“如果没有，还请韩先生允许我，从容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