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不准你看,若想仔细看,可以先去申请。“
“啊,对不起。”
李雷不敢再仔细阅读那些文件,手忙脚乱的将其恢复原位。
“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后来,李雷也没有提出申请,亦未再想起那名通缉犯的事。
至于史达本人,则是在好几个月之后,才有时间仔细阅读那份文件。因为和十多年前筹备,一直搁置至今的计划相比,还有更多杂务等着他处理。
然而……
那份资料画着某个人物的正面与侧面的肖像。
那是个看起来有点神经质的中年男人,脸孔下方还附有男人的名字与来历说明。
一级魔法师雷夜。
罪状:大量杀人与尸体毁损。
那份文件上如此注明。
……
房间比想像中宽敞。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压迫感,但也仅止于此。
被人限制行动没什么好感谢的。
只不过是一间宽敞,但没有其他优点的房间。
别说是窗户,就连床跟椅子都没有,有的只是出入口的房门和两个拳头大小的通气孔。与其说是房间,倒不如说是箱子比较恰当。
这里似乎不是专门的牢房。进来以前,从建筑物外观来看,好像是平房式的仓库。苏焱他们便是被关在其中一个房间。
从房门上附带的小窗户向外看,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看守。
看守的工作想必颇为无趣,他们隔着一张手工制的军棋棋盘,互相瞅着对方。对于不喜欢那种动脑游戏的苏非来说,因为她每次提议下棋,不但会被棋痴的姐姐对奕三天三夜,还会被打得落花流水根本看不出谁胜谁负。
对方吩咐他们想上厕所时叫他们一声,但苏非已经在少女内心立誓,忍到极限也不轻易示弱。
回归正题。
苏焱哥一
监禁到现在大约一天,苏非闷得发慌。
她就像栅栏里的动物般在室内来回跺步。不过那种行为当然也无法解闷。穷极无聊之余,她慢慢接近跟她相反、靠着墙壁静坐的苏焱,轻轻试拉他的黑长发。
可是,苏焱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尽管看起来也不像在睡觉
我说苏焱哥。
还是没有反应.似乎是决定来个相应不理。
无可奈何之余,苏非开始玩弄苏焱的头发。除了拉扯之外,还编起辫子,甚至开始尝试各种不同造型。
嗯小猫咪。
啊好可爱。
原本在角落发呆的苏淼也靠过来,两人一起玩弄苏焱的头发。
下一个看。蝴蝶。
那也不错耶。
苏淼兴高采烈地大声鼓掌。苏非看来是玩上瘾了,着手挑战更复杂的发型。另一方面,苏焱的脸颊则是不时地发出轻微痉挛,但苏非并未注意。就算她真的发现,应该也不会在意。
好喏,你看,最新创作,小龙。
啊啊啊啊,好可爱好可爱哟,小龙。
特殊花招,螃蟹先生跟章鱼小姐。
眼睛的部分真是出神入化呢。不过,这边好像有一点乱。
唔,既然如此,这个如何?仰泳乌龟!
嗯,这也好可爱。不过尾巴这边还可以再……
哦岂有此理。好,看我的独门秘技!跳舞的黑鹰。
哇哇哇,给我住手!
苏焱终于忍不住怒喝跃起。
苏非被那股劲道震开,砰的一声滚落在地,一脸怨愤地抬头。
啊啊,我的独门秘技。
亏你花了那么多心思才做好呢。
苏焱兴致索然地向一脸不胜惋惜的姐妹俩说:你们哪我再说一次,要玩就去玩自己的头发。
可是,人家怕头发会乱翘嘛。
对呀。
苏非和苏淼相视点头。
你们两个……
可是苏焱哥~~人家好无聊喔~~苏非一反常态,泪眼汪汪地说。
你啊,吵死啦,给我安静一下!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就这样安静地重新审视自己
老掉牙啰,苏非口里这么说,还是在苏焱身旁重新坐下。话说回来那个云欧大叔,不要紧吗?
自从渡口那场骚乱后,男人们就将云欧跟苏焱他们分开。
以自称雷夜的那个假面男的态度来看,应该没有立刻杀他的意思可是,对于那群尚未确认对方身分就放箭杀人的家伙,苏焱并不期待他们的良知。
嗯,我看那个大叔杀也是杀不死的。苏焱安抚似的拍拍妹妹的头然后转向苏淼。
苏淼,还是不行吗?
嗯。苏淼点头。
仔细一瞧,这位超一流魔法师的表情极为罕见地有些憔悴之有。然而,那并非昨天塞壁所累积的疲劳。
还是没办法启动魔法,通讯系也不行,其他魔法目前则没有问题。
苏焱他们之所以乖乖地束手就擒,也是因为与其抵抗逃窜,现在这样反而可以慢慢地掌握情况,同时设法寻求解决之道。更何况,这座岛上的居民也未必是他们的敌人。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探查岛屿地形、各个建筑的种类和位置。
然而苏淼却无法像平常那般顺利启动搜索用的探查系魔法。
原因不明吗?
也不是不明可以想到几个理由,只是无法特定是哪个。如果不能特定,就找不出解决方法了。
伤脑筋哪。
就在苏焱唉声叹气的时候
久等了。
门锁随着声音解开。开门进入室内的是雷夜。
云欧的拷问总算告一段落了吗?
面对苏焱充满挑衅的询问(是为了探查敌情),雷夜轻轻摇头。
我们会尽量避免低级的暴力行为,但必要时也不会犹豫。他的视线依序扫过苏焱、苏淼与苏非,然后接着说道:嗯,看来各位对这间房间很不满意。
无聊、无聊死了。
那真是抱歉了,我们边散步边谈吧。
可以吗?出去以后,我搞不好会突然把你当作人质大闹一场喔。苏焱看着他的后方说。
苏焱的长刀靠在看守人放棋盘的桌子旁,虽然监禁前被对方没收但只要他有意,不用两秒钟就可以飞身取刀刺杀雷夜。
可以操控武傀儡神这种高级攻击性魔法,我想这种房间也关不住的。要是你们真想反抗,也不用等到现在吧?
原来如此。
他本身也是魔法师,所以才能对苏淼的能力有一定了解。事实上,苏淼可以启动攻击性魔法,苏焱他们若有离开之意,随时都能离开。只不过,假使想要将同样能启动魔法将武装人员尽数击退,那就有困难了。
那我们走吧?娜娜公主也正等着你们。
娜娜?
对你们这俗世的人来说,称为红瞳公主比较好吗?
苏焱不动声色地挡在苏非身前,不让雷夜多看到她惊诧的表情,但雷夜应该也万万想不到眼前的少女就是真正的红瞳公主。
如此说完,雷夜就悠然步出。
……
邪集团的藏匿处。
倘若只用这句话来形容神祗花园,恐怕会引起严重误解。
跟随雷夜行走时,苏焱才体会到这个事实。
虽然规模不大走在他身旁的苏淼也感叹道:这已经足以称为一个小镇了。
超过百栋以上的建筑物,密密麻麻地紧黏在一个大型洼地。大多是平房住家,但其中也有几栋像是锻造工厂和编织工厂的建筑,甚至还有田地和羊只放牧场。根据雷夜的说法,岛上的设施还不止于此。某些建筑跟渡口一样设置在地底。
换句话说只要不是太奢侈浪费,这座岛上已经备齐了可以自给自足的东西。其他不足之物,据说是靠赚取外币来采购。
苏焱讶异道:竟然可以在这种地方打造出一个小镇。
以极端的论调来说神祗花园乃是河里的岩石。它并非砂石堆积成的沙洲,而是河水经年累月掘出的岩块。在巨岩上种植高成活率的植物林,大概就构成这座岛的外观。
顺道一提,所谓高成活率植物,就是不须在土壤中生根,可以直接攀爬固定于岩壁的强韧植物。
植物干枯而成的腐植土、碎石、风和水流载来的砂石,不断堆积在小岛四周,如今其上也长有普遍植物,但终究还是高成活率的植物林最为常见。
光是这种高成活率植物便足以遮蔽小岛内部,再加上岛屿地形宛如盆地往中央倾斜。从岸边和船上来看,压根无法想像这座岛上有一个八百多人居住的村落。
十年了。
雷夜环顾洼地小镇说道,同行的数名男人们也同样浮现感慨良深的表情。
找到这座无人岛,进行改造、兴建房舍、铺设道路到现在也有十年了。
十年岁月。那究竟是长是短因人而异但就这个小镇来看,苏焱甚至觉得实在太短了,足以见得雷夜是多么有才干。
为了什么?
我说过了为了弹劾。雷夜停步说道。我们神祗花园的母体,乃是由夜月教猎杀行动被害者所组成的集团。虽然异检察宫如今都很低调,但他们过去曾以排除危险思想之名,公然进行公开处刑。
这件事我有听过。
直到数年前为止,那种行为还公然在边境进行。即使是现在,也尚未完全消失。夜月教进行的是独裁,他们不承认其他任何集团。唯有他们信奉的神才是绝对,排斥信奉其他神的人。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永远处于绝对多数。
那既不是现在才有的事,更不是只有夜月教才会做的事,苏焱冷冷说道。
的确如此。多数压迫少数这种行为并非仅限于此。
人类是群居的生物。
集结,同化,然后抵御外敌,那就是人类这种生物的基本生存战略。因此,大部分的人类会倾向站在多数派,想要加人更大的集团。
然而……
集团越大,防卫力越高,但处在内部的人的危机感也会因此降低。团结度减弱,内部出现一新的小集团,他们的反弹又将引爆集团瓦解的危机。
此时,需要的即是敌人。
或者也能成为祭祀。与集团成员性质迥异的存在,不相容的存在,相异的人们。借由压迫、排斥他们来巩固集团。基本上,伙伴这种概念正是因为有非伙伴才得以成立。
如此筛选出无法对集团构成真正威胁的敌人、相异者,将他们视为轻蔑和敌视的对象。任何相异点都无所谓。
归根究底,那种情况就如同学校里欺负人的不良少年与被欺负的学生。
只要先去欺负别人,就不会被入欺负。总是找出比自己弱小的人,然后继续欺负他们的话,自己这群人就会更团结,也可以防止自己被人欺负。
你说得没错,那种事情的确很常见,雷夜点头。可是,被虐待者的痛苦与悲伤也不会因此消失,我们依然不应容忍夜月的行为。
所以呢?将夜月的信徒全数逮捕,进行复仇吗?
我再次声明,我们并不是复仇者,而是弹劾者对夜月信徒复仇又有何意义?或许也有人想那么做但复仇无法成就任何事。我们只想显示我等的愤怒与哀伤,揭发夜月团残暴以及那些默认者的伪善,那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虽然苏焱认为那是诡辩,但他缄默不语,跟他们辩论终归只是对牛弹琴。
老实告诉你们,我们不是邪徒。是因为要作为反叛夜月的象征,我们才使用炎魔王的画像,但我们既没有崇拜恶魔,也不想毁灭世界。
炎魔王率领战斗龙,恶魔中的夜月说它是邪恶的象征,但也有人认为在创世战争以前的混沌世界。炎魔是罪恶旗手,也是自由的守护神。苏淼说道。
故乡房间里满满的书籍和小饰品并非只是装饰门面。苏焱这位双胞胎姐姐尽管极度欠缺生活上的基本常识,某些方面却又非常博学多闻。
你懂得还真多哪。
雷夜的声音透着些许温和。
不仅是雷夜的声音,苏焱从眼角余光发现男人们的表情也和缓下来。
对于炎魔,夜月的教典多半只用恶魔之王一语带过,一般人对它的了解也仅止于此。这就是主流教见解直接演变成常识的一个例子,也可以视为多数暴力的其中之一。
因此可以不局限于夜月常识,自行对炎魔加以定义的苏淼,或许让他们感到了某种亲切感。至少邪是没有盲目崇信夜月教的证据。被归为少数派的人们,在强烈的伙伴意识作崇下,大多有排外的封闭倾向,但在另一方面.也很容易因为芝麻小事而敞开心房。
把红瞳公主捧上台面也是那个原因吗?
正是。
雷夜猛力点头。他的整体动作之所以如此夸张,也许是为了弥补无法透过面具传达的脸部表情苏焱心想。
她才是夜月自以为是的最大受害者。你们想想看,无论出于何种理由,杀害刚出生的婴儿根本就是猪狗不如的行为。我们岂能容忍那种行为?一旦容忍,未来假使有人被夜月断定为罪人,那么无论对方是谁,岂不都可以不容分说地处死他?没有任何事情比这更愚蠢、更可怕了。
嗯,这我倒是同意。苏焱偷瞄了一眼以复杂表情聆听雷夜发言的苏非,接着重新转向假面男。
可是,你如何证明她是真的红瞳公主?
表情才刚趋缓的男人们,脸上再度浮现些许敌意。自己崇拜的红瞳公主被怀疑是冒牌货,当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当自已提不出确切证据,那就更加不愉快了。
听说红瞳公主出生不久就被处死了?
虽然不知该不该告诉你们但那只是官方说辞。事实上不忍心杀她的皇后阿雅最后救了她。
原来如此,那倒是合乎逻辑。
苏焱说那句话时声音带刺,不知雷夜他们是否察觉?
据苏焱所知,雷夜所言不仅合乎逻辑,甚至刚好跟事实相符一想来只是凭空捏造的故事,碰巧跟事实相同而已。
然而,苏焱脑海里也突然闪过一个愚蠢至极的想法搞不好错的是他们自己,雷夜他们崇拜的少女才是真正的红瞳公主?
事到如今,虽然并不后悔为苏非远走他乡,但一思及她今后所要面对的未来,苏焱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如果他父亲和卷入事件的其他人都是无辜丧命的,那固然很难接受但一想到妹妹,苏焱偶尔也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
而且,公主可以解读时间。
解读时间?
公主的眼睛可以看见未来或过去发生的事情。夜月教之所以想要抹杀公主,可能也是因为她的这个能力。
就是夜月所说的魔女异能者啊。苏淼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
雷夜。
静谧但清晰的声音传来。雷夜回头,殷勤行礼。
娜娜公主。
跟那位异教检察官漂流来此的,就是这些人吗?
在两名侍女的左右簇拥下,一名少女翩然走来。
继雷夜之后,其余男人们也恭敬行礼,膝盖跪地。男人们动作里的敬畏并非形式,而是发自内心。
那个女生就是公主……苏非低语。
相同年纪、相同眼睛颜色、相同发色,但相同处也只有这三点。
滑顺而不卷曲的黑发、水汪汪的红色眼眸,在强调着少女文静的性格。蓝色礼服包裹下的身形非常美丽,但却缺乏一种俗世媚态,飘散着中性的气息,或许有入会说这就是清纯。另外,仿佛拒绝他人触碰的冷漠态度,不可否认也散发着某种威严。
你就是红瞳公主?
俗世中好像是这么称呼的吧。少女口齿伶俐地回答。
冷漠而美丽,不带任何媚惑与妥协,理所当然地轻视对话的人的声音。与其说是傲慢,不如说是超然物外的氛围。公主一词在人们内心所描绘的,或许就是这种声音。
苏焱望了望苏非,然后叹气:真是天壤之别。
要你管!
苏非不高兴的叽叽咕咕地斗嘴。
但我有一个名字叫娜娜。
我是苏焱,这是我姐姐苏淼,这是妹妹苏非。苏非轻轻伸手制止想要说话的苏非,如此说道。
少女走向苏焱他们,隔了一段距离后便停下脚步。
以苏焱的步伐来算,大约是五步的距离。面对面讲话稍微远了些,不过这应该也是精心计算过的距离。若是能感受到对与的气息或体温的距离,神秘感就会降低。
苏焱凝目望少女的双眸。眼里毫无感情之色,但目光微微闪动.这正是对方努力压抑尚未枯竭的感情的最佳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