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说下去了。
白敛。谢文。段公子。
多么……多么可笑。
“滚。”他吐出了这一个字，脸色忽然苍白了许多。
袁燕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了一瞬，又很快乖巧地福了福身。“是，臣妾告退。”
袁燕挺直了背，她忽然觉得这么多年背上背着的那个沉重的包袱，轻了许多。
终于啊，等了这么久，终于啊。
瞧皇上的脸色，是多么的难看，又是多么的心痛。
皇上少年登基，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很多事情，根本没必要她点破，他就能明白。即便她说的话真真假假，也是无所谓的。因为皇上在乎的不是她怎么知道这些，而是这真相，是否真的是那样。
他一定崩溃极了吧？
这么多年，一颗心活生生地被责任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江山社稷，一半给了那个唯一心爱的女人。可是到头来，却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与撕裂。
曹化淳看着袁燕走出来，正要行礼却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又一阵东西被砸落在地的声音。他浑身一个哆嗦，皇上怎么生了这么大的气？
“袁娘娘，皇上这是……”
“呵呵……”袁娘娘却不看他，只是忽然抬头望着暗淡下来的天色，笑了起来，“哈哈哈……”
天，这究竟说了什么？
怎么一个有些疯癫，一个又雷霆大怒？
“曹化淳！”
他来不及细想，就听见皇上一声暴喊，他连忙应声进去，却一眼撞进了崇祯猩红的眼。他浑身一个哆嗦，止不住跪了下去。
若不是皇上苍白的脸，他几乎以为皇上眼睛里的是血。
“你去给朕找皇太极那些兄弟的画像，过世的没过世的，全都给朕找过来！”他听见崇祯一向冷淡的声音几乎是已经到了撕裂的边缘，“尤其是……爱新觉罗·多尔衮。”
“是。”他不敢多问，连忙应道。
然而其实根本不需要去找什么画像，崇祯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是他还是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她没有背叛他。
袁燕只觉得可怜又可悲。
既是替皇上，更是替自己。
当年处置袁崇焕之际，若不是她正好偷听到杨清一与段如是的谈话，本来只是想抓一些这两个人的秘密，却不曾想听到了先帝留下来的信。最重要的是，还听到什么谢文让段如是给杨清一送信这样的话，否则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到这上面去的。
后来又一招调虎离山，拖住了段如是，让人去搜遍了段如是在宫中的住所。
她不仅拿到了那封所谓先帝留下来的信，却意外地找到了这一封，段如是口中并没有答应帮“谢文”送给“白敛”的信。
他确实是没有把信给杨清一，可是他却也留下了这一封信。
她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机会，为此她不惜一直等待，才终于在杨清一丧失三子之时，抓到了这个能够给予她与皇上之间信任的致命一击的机会。
她也不算是，白活了。
袁燕吐出一口浊气，微微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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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娘娘！”敞开的大门里忽然急急忙忙地冲进了一个人，将杨清一的视线微微挡住，“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
难怪他的语气是如此高兴，也是，自从上一次大吵以后，算起来也好久没有相见了。
“娘娘。”个青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努力做出高兴的样子，“皇上来了，娘娘。奴婢知道娘娘心中难过，可是陈先生早就吩咐过，娘娘不能再经受住情绪的大起大落。娘娘就不要跟皇上置气了，一起……把茯苓姐姐的后事，好好地料理了吧。”
杨清一没有说话，只是依然端坐在椅子上。
刚刚那个传话的人依然站在那里，遮挡住了背后的光线，让她的脸看上去如死寂一般。
“王承恩回来了没有。”她只是轻轻问道。
“还没有……可能应该在路上了，娘娘不要太着急了。”个青还想继续说下去，却忽然看见杨清一脸上明了又暗。
“奴才参见皇上。”
方才的太监连忙退到了一边，朱由检踏进了屋子一步，站在了杨清一正对面，远远地看着她。一双眼睛幽深，看不出一点情绪来。
“都退下。”他开口，个青飞速地瞟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虽然皇上的声音依然淡漠，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听着感觉有几分克制不住的隐忍。
“是。”众人齐声应道，很快便都如鸟兽般散去，个青最后一个离去，担心地看着依然一动不动的杨清一，叹息一声将门合上了。
屋子一下子变得很昏暗。
杨清一抬起头，看着朱由检的方向。他的脸也隐匿在黑暗里，泪眼朦胧之中，她看不清他。
他终于来了，可是他为什么现在才来？
杨清一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一直紧紧绷着的情绪，几乎就要在他的面前全部释放出来。
“……由检……”她有些哽咽，“我……”
朱由检却没有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只是抬起脚，忽然不紧不慢地往她的方向走来。脚步声不轻不重，却轻轻扣响了她的心。
杨清一一下子止住了声，她忽然觉得有些心悸。
尤其是……尤其是这样昏暗的屋子，他这样的神情，让她有些恍惚地想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梦境。
朱由检在她身前几步停住，神情莫测，微微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脸庞。
“今天，我想问你一件事情。”朱由检的声音很是轻柔，比他从前说过的任何一句话都要轻柔。
杨清一微微一怔。
“当初你在天启大爆炸之中存活下来，我问你你的来历，你却一直都不说。我也一直都相信你，从来没有逼问过你。”朱由检的声音很轻，“但现如今，我和你已经相处了这么多年……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能不能告诉我？”
“杨清一，你——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
杨清一看着朱由检有些空洞的眼睛，没由来地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