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课业结束,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白笙与良卿也向阁外走去。
忽听身后有人唤道:“白笙,你来一下。”
闻言回身,只见安洋正站在不远处,他忙走过去恭敬行礼道:“见过安师,不知召学生有何事?”
“陛下未来之前你写的那篇策论,可愿交给我一看?”安洋柔和的问道。
白笙一怔,想了想,还是笑着从怀里摸出那未写完的策论,递了过去,不好意思的道:“没想到还是没瞒过安师。”
“你交上来的那篇,太过规矩普通,我教授你这么久,还是了解你几分的。”
白笙没有接话,只是等着对方看完,好半晌,安洋才抬起头。
“原来你写的是天下论啊!”他眸光复杂,“当年,我也曾写过,论遍诸国情势,评遍万里河山。”他叹了口气,“可惜与那时不同了!”
白笙品不出他话里的意味,只好谦顺道:“是学生班门弄斧了。”
“怎么不写完?”
“学生从未出过京都,所知的天下,皆是出自他人之口,这篇策论写的太过浅薄,实是痴人臆想,只能徒惹人发笑。”
“你不必自轻,我在你这般年纪时,可未有你这般敢于放眼天下的胸怀。”他的目光中带着欣赏赞叹,“过几年你可以出去游历一番,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京中的格局,终究还是太小了些——”
白笙离去时,带走了安洋赠他的天下论,回府的路上他细细的翻看着,直到看痴了神,良卿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的调亮了窗扇。
直到行至半途,白笙才抬起头,眼中满是钦佩,叹道:“安师真是国士之才啊!”摇头苦笑,“还好我没有将之前那篇交上,不然真怕是要贻笑大方了。”
见他满面怅然,良卿劝道:“公子还年幼,等您到了安少师那般年纪,定会超过他的!”
白笙摇头,举着手中的天下论道:“安师写这手记时,不过十八岁,我怕是拍马也及不上。”
他说着,抬手推开马车的木窗,外面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可他却似无所觉,只是怔怔望着外面的积雪,与远处阴暗的天空。
“安师说的对,这京都的格局太小了。”他垂低了眉眼,“看了安师的天下论后,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想要逃离这里,这京都虽繁华,可却更像一个困住人的牢笼。”
他看向良卿,眼中满是光亮:“要不咱们逃吧,我带着你,咱们去走遍这天下!”
良卿摇头发笑,抬手探向他的额头:“您这怎么没烧就说糊涂话了呢!”
羞恼的拂开那手,白笙认真道:“我不是在说胡话,我是真的想离开这里,我想看看,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这个满眼贪婪的少年,良卿劝道:“公子,京都虽困人,可外面却不比京都,饥饿、贫穷、疾病,甚至是天灾,这世上有太多的不堪,若可以给那些人一个选择,我想他们会更喜欢这安逸的牢笼。”
白笙沉默,眼中却愈加明亮,好半晌后,他问道:“良卿,你能和我说说你入府之前的事吗?”
“入府之前?”
“恩,我从未听你提过那些事,可以和我说说吗?”
“我的家乡离京都很远很远,离乡时我只有九岁,幼时的事情都变的很是模糊了,怎么也记不清楚。”她低垂眼眸,语气极轻,听不出情绪。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十二岁进府的。”白笙问道。
“是。”
“那就和我说说你离乡之后的事吧。”
良卿迟疑了片刻,眼眸愈低,似在回忆着什么。
“那时我还年幼,一朝横祸,没了亲人,也没有可以投靠的地方,只能四处流浪。”她捻了捻手指,“后来有路过的商队见我将要饿死,便收留了我,给了我口吃食,还带我来到了这京都,再后来我便进府做了奴婢。”
她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般漠然,声音中没有情绪的起伏,面上也没有表情的变化,仍是低眉垂目的跪坐在那。
白笙想了想,还是没有去追问那所谓的横祸是什么,毕竟旧事已过,再相问,无异于揭人伤疤。
见她有些出神,白笙将手覆在她肩上,轻拍了下,柔和道:“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如今一切都好了不是吗?”见她不言语,他笑道:“以后就跟着我,相信我,我不会再让你那般苦的。”
少年眼眸清亮满是真诚,笑容温暖干净,良卿看了他半晌,才扯起唇角笑了笑。
“只是要委屈你总穿着这身男装了,这样我才能带你到处行走,不过说真的,你这样子倒是英朗的很,连我都会忘记你本是女儿身呢!”
良卿轻笑:“那公子,便当我是男儿好了——”
回到府中,良卿收拾起了衣物,正在这时,卢秀推门走了进来。
“听她们说,二公子要你去做他的贴身侍女了?”她笑问。
良卿点头应道:“是,只是换个地方伺候罢了。”
“二公子待人和善,你能去他那里,也是福分了。”卢秀边帮她收拾,边羡慕道:“贴身侍女可就相当院中的小管事了,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有什么羡慕的?”良卿摇头失笑,“管的多,不也累的多吗?”
“总是比我们这些混吃等死的要好!”卢秀驳道。
良卿无奈:“我倒是想似你那般。”
二人沉默,好半晌,良卿才叮嘱道:“倒是你,以后我不能常在你身边,你别总是惹祸,要照顾好自己。”
自入府后,唯一与她亲近的便是秀儿了,如今要分开,她心中既有不舍又有担忧,不由开始事无巨细的唠叨了起来。
“好了好了!瞧你说的像是以后见不到了似的,咱们日后还是在一个府中,离的又不远,还是可以时常见面的不是吗?”
“是,是啊。”
良卿摇头苦笑,想起今日与白笙的一番对话,她沉默了下来,依着白笙今日所思所言,他们只怕是不会在这京中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