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傲天手握着那枚翠绿色的丹药,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尊石化的雕像。
丹药上散发出的勃勃生机,与怀中洛冰仙身上传来的冰冷气息,形成了天与地,生与死般的极端反差。这股反差,通过他紧握的手掌和僵硬的臂膀,清晰无比地传递到他的脑海深处,在他的识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开始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
从小到大,他都是天之骄子,是不落神朝最耀眼的太阳。而洛冰仙,则是那个与他齐名,高悬于九天的清冷月亮。所有人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是命中注定的一对。他也一直以此为傲,将守护这份“天作之合”,当成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使命之一。
他习惯了她的冰冷,并将其解读为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
他习惯了她的淡漠,并将其理解为心无外物的纯粹。
他习惯了她的颐指气使,并将其当成是两人之间独特的,甜蜜的负担。
他以为,这就是爱情,这就是道侣之间应有的模样。他这轮太阳,理应永远追逐着,温暖着那轮清冷的月亮,无论她是否给予回应。
可是,直到今天,直到此刻。
当他犯下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当他最需要理解与支持的时候,他得到的,却是最冰冷无情的迁怒与推拒。
而那个被他视为敌人,被他肆意挑衅的女人,却在他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没有嘲讽,没有奚落,只有平静的陈述,和一枚足以救命的珍贵丹药。
那句“不要牵连无辜”,更是像一把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之上。
原来,真正的强大,不是高高在上的冰冷与傲慢。
原来,真正的尊贵,不是目空一切的藐视与疏离。
他看着苏沐云,那个女子,明明拥有着不逊于洛冰仙的容貌与实力,明明可以站在一旁,欣赏他和洛冰仙的丑态,甚至可以落井下石。但她没有。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是一片包容万象的大海。在那片大海面前,他引以为傲的太阳真火,显得如此的渺小与可笑。他那所谓的“考验”,更像是一场幼稚的,哗众取宠的闹剧。
“咔嚓……”
一声微不可闻的碎裂声,在他的道心深处响起。
那座以“守护洛冰仙”和“太阳神体天下无敌”为基石,构建起来的,坚不可摧的道心壁垒,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缝隙。
旧的信仰,正在崩塌。
而新的种子,却在废墟之中,悄然埋下。
这颗种子,源于那枚丹药的生机,源于那句“不要牵连无辜”的担当,更源于苏沐云那份俯瞰众生之后,依旧保留的,那一丝悲悯与温暖。
龙傲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周围所有的空气都吸入肺中。
他缓缓转身,走到了洛冰仙的面前。
他的眼神,变了。
不再有卑微的讨好,不再有心痛的祈求。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一丝淡淡的,发自内心的失望。
“张嘴。”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洛冰仙说道。
洛冰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强硬态度,弄得微微一愣。她还想说些什么,但当她看到龙傲天那双平静到让她感到陌生的眼睛时,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丝畏惧。她下意识地,张开了嘴。
龙傲天将那枚“青木化雷丹”,送入了她的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精纯的生命暖流,涌入她的四肢百骸,开始中和、驱散她体内那些肆虐的雷煞之力。她那撕裂般的痛楚,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然而,身体上的舒适,却远不及她此刻心中的惊疑与不安。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眼前的龙傲天,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喂下丹药之后,龙傲天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他站起身,走出了深坑,重新来到了苏沐云的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那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目光之中。
这位不落神朝的太子,这位天生的太阳神体,这位不久前还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绝世天骄,竟是收起了他的长枪,对着苏沐云,郑重其事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多谢。”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真诚。
“今日之事,是我龙傲天有眼无珠,鲁莽无礼。此恩,我记下了。他日,定当奉还。”
说完,他直起身,用一种混杂着感激,愧疚,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崇拜与狂热的复杂眼神,深深地看了苏沐云一眼。
一个新的“忠犬”,在这一刻,虽未宣之于口,却已在灵魂深处,完成了他的第一次“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