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断裂的轰鸣像闷雷滚过头顶,叶凡的掌心被苏倾雪攥得发疼。那姑娘眼尾的泪痣随着奔跑在火光里一跳一跳,发间金步摇撞在他肩侧,叮咚作响——这是她惯常用来掩饰紧张的小习惯,前世他就看得分明。
“左边!”林昭月的清喝穿透烟尘。叶凡本能侧转,一截两人合抱粗的石柱擦着后背砸下,碎石飞溅中,他看见苍梧剑修的白衣已染尘灰,却仍持剑如松,每一剑都精准劈断坠落的石梁,剑尖挑开的气浪裹着众人往前推。
“哥哥小心脚!”楚红妆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带着南疆特有的软甜。小姑娘不知何时蹲下身,指尖掐着只指甲盖大的金蚕,那虫儿振翅嗡鸣,前方地面突然裂开的地缝里,几缕幽蓝毒雾正嘶嘶冒起——是萧战干尸残魂布的杀招。红妆歪头吹了声口哨,金蚕如箭射向毒雾,毒雾遇虫即散,她冲叶凡吐了吐舌头,发间银铃跟着晃:“我就说这金蚕蛊最会探毒嘛!”
秦挽霜的手掌按在叶凡后心,温热的内劲透过衣料传来:“灵气紊乱范围在扩大,他们破阵的人应该离入口不远了。”长公主女扮男装的束发已散了大半,额角沾着血渍,却仍有条不紊地在众人脚边画着符文,每道银芒亮起,便有碎石砸在半空中被弹开。她的匕首始终没入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那是随时准备与来者死战的架势。
“出口!”苏倾雪突然扯了扯叶凡衣袖。前方穹顶下,半人高的石门正被落石掩埋,只剩一线天光漏进来。叶凡刚要加速,却见门后“轰”地砸下块磨盘大的巨石,将出口彻底封死。
“走暗道。”他瞬间扫过左侧岩壁——前世记忆里,萧战的遗迹布局浮上心头。当年这位镇北王最善用“明亡暗存”之局,看似绝路的主出口,必留着仅供一人通过的逃生密道。
“昭月断后,红妆让金蚕探路,倾雪用笛声辨方位。”叶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定海神针般扎进众人心里。他抽出内天地里的锈剑,剑身“不灭”二字在黑暗中泛起微光,剑尖挑起石壁上一处半指宽的裂缝——果不其然,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仅容两人并肩的狭窄通道。
通道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苏倾雪的短笛突然轻响,清越的音调撞在石壁上,回音里没有空洞的嗡鸣——安全。叶凡走在最前,锈剑劈开挡路的蛛网;苏倾雪贴着他后背,指尖虚按在唇间,每走十步便吹一声短笛,像在和黑暗对暗号。
林昭月持剑倒退而行,剑尖在身后划出银弧,将追来的碎石斩成齑粉;楚红妆的金蚕飞在头顶,虫身泛着幽光,照亮脚边可能的陷阱;秦挽霜则每走三步就在石壁上画一道防御符,符文淡金色的光,给这漆黑通道添了几分暖意。
“哥哥,”楚红妆突然拽住叶凡衣角,金蚕停在她指尖,触须剧烈颤抖,“前面有活物。”叶凡的呼吸一滞。前世他虽知萧战遗迹布局,却从未深入过这条密道——毕竟当年他陨落时,这遗迹还未现世。
他握紧锈剑,内天地里的青玉突然发烫,那道沉睡的意识又开始躁动:“小心,是......”
“是人!”苏倾雪的短笛音调骤变,带着几分冷冽。前方黑暗中传来粗重的喘息,接着是铁器相撞的脆响。叶凡的锈剑“嗡”地出鞘,剑尖抵住个冰凉的东西——是柄带血的钢刀。“叶...叶公子?”那声音带着哭腔,“是我,三管家的儿子狗剩!我们跟着家老来寻遗迹,结果阵破了被埋在里面,求您带我们出去......”黑暗里突然响起更多抽噎声。
叶凡借着金蚕的光,看见七八张灰头土脸的面孔,其中几个他曾在族学里见过,都是叶家旁支的孩童。苏倾雪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掐了一下——这是他们约定的“警惕”暗号。她附在他耳边,声音甜得发腻:“哥哥,刚才家老他们破阵的动静那么大,怎么会只埋了几个下仆?”
叶凡的瞳孔微缩。他想起方才在密室里,那具干尸额心的赤玉突然泛起红光——萧战留下的后手,怕不只是针对他,更是要借叶家之手......
“跟紧。”他将锈剑收回,反手握住苏倾雪的手。既然这些人是叶家派来探路的,此刻困在密道里,倒不如暂且利用。他提高声音:“都跟着我,走稳了!”
众人刚动,身后突然传来石屑倾泄的轰鸣。林昭月的剑瞬间横在胸前,剑气劈开扑来的碎石,却见通道尽头的出口正被落石一点点封死。楚红妆的金蚕突然振翅急飞,虫身的光映出洞顶密密麻麻的裂痕——整座山都在塌!
“跑!”叶凡的内天地疯狂运转,灵气如潮涌出,托着众人脚下生风。苏倾雪的短笛吹得急了,音调里带着几分狠厉,震得洞壁的碎石提前坠落;林昭月的剑划出半圆,将挡路的石堆劈成齑粉;楚红妆拍碎腰间的蛊囊,上百只银蛊如暴雨般冲向洞顶,用虫身顶住即将坠落的巨石;秦挽霜的防御符连成一片光网,将众人护在中央。
“光!”秦挽霜突然喊。前方洞壁的裂缝里,漏进一缕刺眼的亮白。叶凡拼尽全力撞开最后一块碎石,新鲜的山风裹着青草香灌进鼻腔——他们冲出来了!
山谷里的阳光有些晃眼。叶凡扶着膝盖喘气,转头看向身后:苏倾雪的发簪歪了,金步摇上的珍珠掉了两颗;林昭月的剑鞘裂了道缝,剑穗被烧得焦黑;楚红妆的裙摆破了三个洞,露出里面绣着毒花的衬裙;秦挽霜的束发完全散了,墨发被山风吹得乱飞,倒比平日多了几分鲜活。
“成功了?”楚红妆踢了块石头,看它骨碌碌滚下山坡,突然笑出声,“原来逃出生天的感觉这么好!”
“还没。”叶凡的声音突然沉下来。他摸出内天地里的绢帛,“九转长生丹”的丹方在阳光下泛着血锈色,而绢帛边缘那道“勿信天道”的血痕,此刻竟微微发烫。更远处,他听见山风里传来熟悉的玄铁令牌碰撞声——是叶家老族人们追来了。
“哥哥,”苏倾雪忽然指向天空,“那是什么?”叶凡抬头。原本湛蓝的天际,不知何时裂开道蛛网状的裂缝。裂缝深处翻涌着幽紫色的雾气,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隔着虚空窥探。他的内天地里,青玉突然发出刺目的光,那道沉睡的意识终于清晰:“天道...要变了。”
山风卷起他的衣摆。叶凡望着那道裂缝,喉结动了动。他想起前世陨落时,天空也曾出现这样的裂痕;想起萧战干尸额心的赤玉,想起绢帛上“勿信天道”的血字。
“我们的麻烦,才刚开始。”他轻声说。苏倾雪将歪了的发簪重新别好,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温柔的红:“哥哥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林昭月将断了的剑穗系紧,剑尖挑起一片落叶:“这裂缝里的气机...倒比苍梧山的剑冢更有意思。”
楚红妆逗着金蚕,忽然把蛊虫塞进叶凡掌心:“哥哥要是怕,红妆的万蛊可都等着咬人呢。”秦挽霜将散了的头发随便扎起,指尖摸向腰间的匕首:“不管来的是什么,我大楚长公主的兵法,还没怕过谁。”
叶凡望着四张鲜活的面孔,忽然笑了。他将青玉收进内天地,锈剑在掌心嗡鸣。山风掠过山谷,吹得绢帛哗啦作响,“九转长生丹”的丹方上,“天地双玉”四个字,正随着裂缝里的雾气,泛起诡谲的光。
那道裂缝还在扩大。他知道,有些秘密,就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