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仓指挥部内,气氛则要平静得多。
林楚生手里端着一杯热茶,茶是张学微给他泡的,里面放了些枸杞。
他慢悠悠地吹着热气,看着沙盘上代表着国府第七十一军的蓝色小旗,正大摇大摆地朝着辽中方向移动。
张浩云在一旁来回踱步,显得比前线的李飞还要着急。
“林纵,就让李飞这么打?这熊战辉摆明了是来挑衅的,咱们就这么轻轻放过?
依我看,就该把秦峰的第一师也调过去,两个师合围,把这个师给我一口吞了!
也让光头佬知道知道,东北不是他想来就能来的地方!”
“老张,别急嘛,坐下喝口茶。”林楚生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打仗,不光是打打杀杀,更是人情世故。”
“啥玩意儿?”张浩云愣住了,“人情世故?”
林楚生笑了笑,抿了口茶:“现在咱们和光头佬,明面上还是‘友军’,白头鹰还在中间当调停人。
我们要是真一口吞了他一个美械军,他马上就能跑到白头鹰那里去哭诉
说我们破坏和平,挑起内战。
到时候,舆论上我们就站不住脚了。
白头鹰正好借这个由头,加大对光头佬的援助,那我们后面的仗,可就更难打了。”
张学微挺着肚子,也走了过来,柔声补充道:“政委,林大哥的意思是,这一仗
我们不仅要打赢,还要赢得‘有理’。我们要摆出一副被迫还击的姿态。
是他们先动的手,我们才不得不自卫。这样,就算闹到国际上,我们也不怕。”
张浩云一拍脑门,总算是转过弯来了:“我明白了!咱们这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
抽他一个大嘴巴子,完了还得一脸无辜地问他‘哎呀
你脸怎么肿了?是不是走路不小心撞门上了?’”
他这个比喻粗俗,却异常贴切,逗得林楚生和张学微都笑了起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林楚生放下茶杯,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这一仗,军事上是次要的,政治意义才是第一位的。
我要让光头佬,也让白头鹰看看,我们黑虎纵队有能力,也有决心保卫我们的胜利果实。
但我们又爱好和平,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个分寸,李飞懂。”
他看着窗外,天色渐晚,远处的山峦在夕阳下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光头佬把宝都押在了白头鹰身上,以为有几件新衣服穿,就能横着走了。
他忘了,决定战争胜负的,从来都不是一两件新式武器,而是人心。”
林楚生收回目光,对张浩云说道:“给李飞再发一封电报。
告诉他,缴获的那些美式装备,尤其是火炮和车辆,一件都不能损坏。
打扫战场的时候,仔细一点,说不定还能捡到不少好东西。
以后,咱们的部队,就得靠这些‘运输大队长’给我们送装备了。”
“哈哈哈,好嘞!”张浩云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仿佛已经看到了堆积如山的武器弹药。
他兴冲冲地跑去拟电报了,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林楚生走到张学微身边,扶着她在炕边坐下
轻轻将手放在她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那一下下有力的胎动。
“吓着你没有?”他柔声问。
张学微摇摇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上带着安然的笑容:“怎么会。跟着你,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我只是在想,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一定要让他看看,他的父亲,是怎样为他打下一个朗朗乾坤的。”
林楚生心中一暖,将她拥得更紧了些。
与此同时,辽中前线,第五师一旅一团三营七连的阵地上。
一个名叫“狗蛋”的年轻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视若珍宝的m1加兰德步枪。
“狗蛋,擦那么亮干啥?能当镜子照啊?”
班长老马靠在用沙袋垒起的胸墙上,嘴里叼着根草根,懒洋洋地打趣道。
狗蛋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班长,这可是好东西。
听连长说,对面来的‘国军’,人手一把这玩意儿。
待会儿打起来,我得用他们的枪,好好跟他们‘交流交流’。”
周围的战士们都哄笑起来。阵地上没有丝毫大战将至的紧张,反而像是一场等待已久的狩猎。
他们每个人都挖好了标准的散兵坑,旁边是防炮洞,弹药也补充得足足的。
经过林总指挥亲自下令推行的标准化训练,这些曾经的赤卫队新兵,如今都已是经验丰富的老兵。
他们知道,只要按照条令来,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轻易从他们阵地上啃下一块肉来。
“都精神点!”老马吐掉草根,脸色一正,“别小看了对面。
再怎么说也是光头佬的精锐,别阴沟里翻了船,给咱们五师丢人!”
“放心吧班长!”狗蛋将最后一发子弹压入弹夹,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他拉动枪栓,将子弹上膛,然后把枪口架在沙袋上,透过准星,望向了远处那片寂静的平原。
他知道,天亮之后,那片平原上,将会上演一出好戏。
而他,就是这出好戏里,一个不起眼,却又至关重要的角色。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一层薄薄的晨雾如同轻纱,笼罩着辽西平原。
空气中带着秋日的凉意和泥土的芬芳,宁静得仿佛能听见露珠从草叶上滚落的声音。
“来了!”
狗蛋身边的班长老马压低了声音,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狗蛋立刻将眼睛凑到了望远镜前。这是从鬼子军官手上缴获的,擦得锃亮,视野清晰。
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道黑色的蠕动线条。
线条越来越粗,渐渐地,可以分辨出那是成群结队的士兵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卡车、装甲车。
“嚯,这排场,可比小鬼子威风多了。”狗蛋忍不住咋舌。
他看到那些士兵,穿着统一的土黄色军装,头戴着美式钢盔,在阳光下反射着点点光芒。
他们排着相对整齐的队列,迈着步子,不紧不慢地向前推进,似乎根本没把前方的阵地放在眼里。
“威风个屁!”老马不屑地撇了撇嘴,“队形这么密集,生怕咱们的炮弹找不到目标。
这帮少爷兵,八成是把打仗当成阅兵了。
你瞅瞅他们那几个当官的,坐着吉普车,在队伍前面晃悠,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
阵地上的战士们都偷偷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这支传说中的“国军王牌”。
他们脸上的表情,混杂着好奇、轻蔑,还有一丝猎人看到猎物走进陷阱时的兴奋。
“都别露头!把脑袋缩回去!”连长的吼声从不远处的交通壕里传来
“等他们再近点!没有命令,谁都不许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