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口巨大的铜钟在陈姐的脑海里被狠狠撞响!震得她耳膜轰鸣,天旋地转!
“卫东”?!
这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她的记忆深处!那个只存在于老赵醉后呓语、存在于秦观山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存在于这院子里经年不散的巨大阴影中的名字!那个三十二年前被老赵亲手送出家门、从此杳无音讯的……儿子?!
陈姐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似乎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被彻底抽空!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钩子,死死钉在门口那个湿透的、如同泥塑般僵立的男人脸上!
是他?!
那深刻的皱纹,那风霜磨砺的痕迹……那眉宇间……那眉宇间……那眉宇间……那眉宇间深藏的、与藤椅上那张枯槁面容隐隐重叠的轮廓!
是他!赵卫东!
“赵……”陈姐的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只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巨大的震惊和一种无法言喻的、迟到了三十二年的悲恸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淹没!
“咣当——!!!”
一声刺耳无比的金铁交鸣声,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院落中响起!
陈姐手中那只紧紧攥着的、边缘磕掉了几块搪瓷的破脸盆,终于彻底失去了控制,从她那因极度震惊而彻底脱力的指间滑落,重重地、翻滚着砸在泥泞不堪的地面上!盆底残存的浑浊雨水和污泥猛地飞溅开来,溅湿了她的裤脚,也溅湿了门槛内外。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瞬间打破了那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视线,没有看向地上的破盆,也没有看向惊魂甫定的陈姨,而是如同两道无形的探针,瞬间锁定了男人掌心中那半截断裂的青铜镇尺!
“啊!”晓晓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惊悸却又异常清晰的低呼,小小的身体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她的瞳孔深处,那点之前残留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青灰色幽光,此刻竟猛地亮了一下!像冰封湖面下被强光刺透的一点磷火!
“它……它在……跳!”晓晓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惊惧和茫然,小手指着那半截镇尺,指尖颤抖得厉害,“像……像火堆里……快灭了的炭……一闪……一闪的!和……和那个箱子里的……一样!”她语无伦次,显然被自己感知到的、那青铜断尺内部某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脉动”所震慑,那感觉,竟与之前那青铜木箱深处传来的冰冷脉动有着某种诡异的相似!却又似乎……更加古老,更加内敛,带着一种沉沉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悲怆回响。
就在晓晓惊呼的同时,藤椅上,一直如同枯木般沉寂、连呼吸都微不可闻的老赵,身体也猛地一震!
那不是清醒的动作,更像是沉睡中被噩梦魇住,或者被强烈的外界刺激引发的、源自神经深处的痉挛!
他那枯槁的、布满青灰色侵蚀痕迹的左手,原本无力地垂在藤椅扶手外,此刻五根如同枯枝般僵硬的手指,竟猛地、剧烈地向上弹动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咔”的一声轻微脆响!随即,那整条手臂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地、神经质地抽搐起来!皮肤下那些青灰色的纹路,仿佛被无形的电流激活,在灰败的皮肤下隐隐浮现,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
“爷爷?!”晓晓的注意力瞬间被爷爷的异动吸引,惊叫出声,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
然而,门口那个湿透的男人——赵卫东,在陈姐失手跌落脸盆的巨响和晓晓那指向镇尺的惊呼声中,似乎终于从那种巨大的、灵魂出窍般的僵直状态中被强行拉回!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饱经沧桑、深陷在浓重阴影里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鲜红血丝!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单纯的震惊和痛苦,而是被晓晓那句“和那个箱子里的……一样!”彻底点燃的、混杂着滔天巨浪般的惊疑、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急切!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燃烧的、带着血色的探照灯,猛地从晓晓脸上扫过,最终,再次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藤椅上老赵那张因痉挛而微微扭曲的枯槁面容上!那眼神,仿佛要穿透那层衰老的皮囊,直接看到他灵魂深处的秘密!
“爹——!!!”
一声嘶吼,如同濒死孤狼在绝境中发出的哀嚎,又如同积压了三十多年的岩浆终于冲破地壳的禁锢,带着一种能撕裂灵魂的悲怆、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猛地从赵卫东那干裂的、渗着血丝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子,却蕴含着排山倒海般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和沉默!
“爹啊——!”
他再也无法支撑那沉重的身躯,高大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扑倒!膝盖重重地、狠狠地砸在院门口冰冷的、泥泞的地面上!泥水四溅!
他不管不顾,用膝盖在泥泞中向前挣扎着挪动,那只握着半截青铜镇尺的手高高举起,伸向藤椅的方向,手臂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枯枝。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泥浆,汹涌地奔流而下,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爹!你看看……你看看啊!是我!我是卫东!是卫东啊!”他嘶喊着,声音破碎得如同被撕扯的破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呕出的血块,“我回来了!我……我找着……找着它了!我把它……带回来了!”他死死地攥着那半截冰冷的青铜断尺,仿佛那是他三十二年流离失所、九死一生唯一的证明,是他此刻能抓住的唯一一根稻草,要拼命递到那个可能再也无法回应他的老人面前。
巨大的悲声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在小小的院落里猛烈回荡,撞在湿漉漉的墙壁上,又反弹回来,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那声音里的痛苦、绝望、迟归的悔恨和无法言说的委屈,浓烈得几乎要化为实质,将空气都染上血色。
陈姐被这突如其来的、山崩地裂般的悲号彻底震懵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在泥水里挣扎着、用膝盖挪向老赵的陌生男人,看着他那张被泪水和泥水模糊得不成样子的脸,听着那一声声撕裂心肺的“爹”……巨大的酸楚如同海啸般冲垮了她所有的防备和惊疑,瞬间淹没了她!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脸颊疯狂滚落。她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只能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门框上,任由泪水无声地冲刷着脸颊。
晓晓也被这惊天动地的场景给吓得惊慌失措。
………
藤椅旁,一直蜷缩在马扎上、紧闭双眼的晓晓,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得浑身剧烈一颤!她猛地睁开眼睛,那双因之前的恐惧和疲惫而显得异常大的眼睛里,此刻却骤然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不再是纯粹的惊恐,而是一种被某种强烈共鸣激发的、近乎灼热的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