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那滩喷溅在厚毛毯上的暗红淤血,如同被遗忘在冬日荒野里的腐果,边缘竟已悄然凝结起一层薄薄的、泛着诡异青白色的冰晶。陈姐瘫软在轮椅旁,脸色比地上的瓷砖还要惨白,手里攥着的抹布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她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秦观山嘴角蜿蜒而下的那缕暗黑色血痕,可指尖传来的触感,是刺骨的冰寒。那寒意仿佛能透过皮肤,直钻进骨头缝里。
“冷……老爷子身上……怎么这么冰……”她牙齿打着颤,声音抖得不成调,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老人枯槁的面容和毫无生气的躯体。
阳台的玻璃门被秦志远猛地撞开,冷风卷着夜色灌入。他抱着仍在瑟瑟发抖、手腕上儿童手表幽光未熄的晓晓冲了进来。女儿手腕上那忽明忽暗的惨绿冷光,如同鬼火,在弥漫着血腥和死寂的客厅里,投下跳跃的、不祥的影子。
“爸!”秦志远的视线第一时间锁在轮椅上气息奄奄的父亲身上,那滩凝结冰晶的血迹和父亲嘴角的暗痕,像烧红的铁烙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他喉咙发紧,几乎窒息。怀里的晓晓似乎也被这更浓重的死亡气息刺激,小身体猛地一缩,爆发出更尖锐的哭嚎:“太爷爷!血!好多血!晓晓怕!呜呜呜……”她拼命把脸埋进秦志远的颈窝,仿佛要隔绝这可怕的一切。
“别怕!晓晓别怕!”秦志远的声音嘶哑破碎,既是安抚女儿,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强压下翻涌的恐惧和胃里的痉挛,抱着晓晓,踉跄着冲到轮椅前。目光在父亲惨白的脸和那滩凝结的淤血之间急速移动。那刺骨的寒意,即便隔着几步远,也清晰可感。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父亲冰冷的手背,却又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猛地缩回。那寒意,带着一种非人间的、死寂的穿透力。
“陈姐!”秦志远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里是强行凝聚的、近乎崩溃的镇定,“快!拿厚毯子!再……再拿个暖水袋!要最热的!”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带着一种徒劳的虚张声势。
陈姐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向储物间。
秦志远将哭得几乎脱力的晓晓轻轻放在旁边的沙发上,用一条薄毯裹紧她瑟瑟发抖的小身体。他转身,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死气混合着,直冲肺腑。他再次伸出手,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决绝,紧紧握住了父亲那只垂在轮椅边、冰冷僵硬的手。
入手的感觉,让他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那不是活人应有的冰冷,也不是死亡后正常的僵冷。那是一种……一种仿佛触摸到万年玄冰、接触极地深寒的感觉!冰冷刺骨,带着一种诡异的、仿佛能吸收所有热量的特质,瞬间沿着他的指尖、手掌、手臂,疯狂地向上蔓延!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他掌心那道由父亲指尖刻下的、带着滚烫记忆的“镜”字残痕,此刻竟也隐隐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如同被冰针刺穿的剧痛!那痛楚如此清晰,如此冰冷,仿佛那刻下的不是箴言,而是一个正在吞噬他生命热量的诅咒烙印!
“呃……”秦志远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想抽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如同被那冰冷牢牢吸住,竟一时无法挣脱!就在这时,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父亲被自己握住的手背——
在那枯槁、布满老年斑的皮肤下,一条极其细微、颜色淡得几乎透明的青白色纹路,正从手腕内侧,极其缓慢地、如同一条苏醒的冰线毒蛇,向上蜿蜒蔓延!那纹路冰冷、诡异,带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质感!
秦志远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冰手狠狠攥住!他猛地看向父亲的脸!
秦观山依旧深陷在轮椅里,头颅无力地歪斜着,双目紧闭,脸色是死灰般的惨白,嘴角那缕暗黑的血痕触目惊心。然而,就在他左侧太阳穴附近,那松弛、布满沟壑的皮肤下,另一条同样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冰线般的诡异纹路,正极其缓慢地、极其顽强地……向上攀爬!目标,直指那浑浊紧闭的眼睑!
那景象,比任何狰狞的怪物更令人胆寒。那是生命之火在彻底熄灭前,被一种来自未知深渊的、冰冷的、非人的力量,强行扭曲、侵蚀的具象化!
“爸……”秦志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他猛地发力,终于挣脱了那刺骨的冰冷吸力,踉跄着后退一步,大口喘着粗气,如同刚从冰窟里被捞出来。掌心那道“镜”字残痕,此刻正清晰地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冰冷的痛楚。
陈姐抱着厚厚的羊毛毯和一个灌满滚烫热水的橡胶暖水袋,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毯子!热水袋!来了!”她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将厚厚的毯子一层层裹在秦观山冰冷的身体上,又将那个烫得几乎无法直接触摸的暖水袋,小心翼翼地塞进老人盖着毛毯的怀里,紧贴着那冰寒的胸膛。
“老爷子……暖和点……暖和点啊……”她一边包裹,一边喃喃自语,像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仪式。
然而,那滚烫的热水袋,那厚厚的羊毛毯,仿佛投入了无底寒渊。秦观山身体散发出的那股刺骨寒意,没有丝毫减弱。更诡异的是,几分钟后,陈姐无意间隔着毯子触碰那个暖水袋时,竟猛地缩回了手!
“啊!”她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还滚烫的暖水袋外壳,此刻摸上去,竟只剩下一种微温的触感!那足以烫伤皮肤的热量,在短短片刻间,竟被秦观山体内那恐怖的寒源,无声无息地……吞噬殆尽了!暖水袋迅速冷却,变得和老人的身体一样冰凉。
一股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陈姐。她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看着轮椅上那被厚厚包裹、却依旧如同冰雕般的老人,喃喃道:“没用的……暖不热的……这……这根本就不是病……”
秦志远僵立在原地,陈姐的话如同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耳膜。他看着父亲太阳穴下那条缓慢爬行的诡异冰线,看着那个迅速冷却的暖水袋,再低头看看自己掌心那道传来阵阵冰刺般痛楚的“镜”字残痕……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灵魂深处席卷而出,冻僵了他的四肢百骸。
不是病。那是什么?
晓晓的哭声不知何时已经低微下去,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蜷缩在沙发一角,小脸埋在毯子里,只露出一双惊恐未消的大眼睛,死死盯着太爷爷的方向。她手腕上那只粉色的小兔子手表,屏幕上的惨绿幽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恢复了正常的待机画面。但刚才那诡异的光芒、那刺骨的寒意、太爷爷喷血的骇人景象,已经如同最深的烙印,刻进了她幼小的心灵。
客厅里陷入一种死寂的冰冷。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却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平板电脑屏幕上的“26”,在茶几角落无声地闪烁着,鲜红刺目。
秦志远缓缓走到沙发边,挨着女儿坐下。他伸出依旧残留着冰冷刺痛感的手,极其轻柔地将晓晓颤抖的小身体揽进怀里。小小的身体冰凉,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爸爸……”晓晓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闷闷地从毯子里传出来,充满了最原始的恐惧,“太爷爷……太爷爷是不是变成……变成冰做的娃娃了?”她的小手摸索着,紧紧抓住秦志远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刚才……刚才那个光……手表里……有声音……好冷的声音……在叫太爷爷的名字……”
秦志远的心猛地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