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极片贴上胸膛的瞬间,苏航的意识被撕扯成两半。
一半沉沦于濒死的窒息感。心脏在胸腔里凝成一块冰,血液流速归零的绝望顺着神经末梢蔓延。李敏博士扭曲的面容在模糊的视野边缘晃动,她的声音被刺耳的死亡蜂鸣声吞噬,只剩下无声翕动的嘴唇。身体被束缚带勒紧,每一次徒劳的挣扎都像在撕裂早已破碎的脊椎,幽蓝污染的剧毒寒意趁机疯狂反扑,啃噬着最后一点清醒。
另一半意识却诡异地悬浮起来,如同幽魂般俯瞰着这方寸之间的生死战场。他看到自己躺在惨白灯光下的病床上,脸色是死人的灰败,胸膛毫无起伏。他看到李敏眼中闪过的惊惶泪光,看到护士手忙脚乱地准备肾上腺素注射器。他看到自己那只被束缚带死死捆在床沿的左手——紧握的拳头里,那枚银翼徽章正透过指缝,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却穿透一切的银白色辉光!
那不是物理的光线。更像是一种纯粹的精神震颤,一种超越了物质界限的共鸣。这股震颤无视了医疗舱厚重的合金墙壁,无视了“冰风”号母舰层层叠叠的钢铁甲板和防护力场,无视了数千米厚的、冻结了无数时光的冰盖与古老岩层……
如同无形的涟漪,精准地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抵冰渊最深处那片永恒的黑暗——那片将耶梦加得的恐怖身躯冻结成深蓝琥珀的核心!
银白色的共鸣,如同最轻柔的触碰,落在那片死寂的、凝固的深蓝之上。
深蓝的“琥珀”深处,那庞大到足以令星辰失色的巨影,如同山脉般蜿蜒盘踞,沉睡了不知多少个地质纪元。此刻,那如同深渊裂口般紧闭的、覆盖着古老角质和冰晶的巨目……其中一只……
猛地睁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缝隙之中,没有眼白,没有瞳孔,没有生命应有的光泽。只有一片旋转的、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绝对的……虚无!
“冰风”号舰桥。
中央主屏幕上,代表耶梦加得生命信号的深蓝光点骤然爆发出刺目的惨白!警报声撕裂了短暂的平静,如同厉鬼的尖啸!
“警告!目标‘耶梦加得’能量反应异常飙升!突破临界阈值!突破临界阈值!”操作员的声音因极度惊骇而变调。
“报告!冰渊底部监测点全部失效!强干扰!无法成像!”
“冰盖应力传感器显示……天啊!冰盖在移动!不,是整个冰盖在……抬升?!”
陈岩上校猛地扑到主控台前,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个爆发出惨白光芒的光点。那不是复苏,那是……某种无法理解的、源自生命核心最深处的狂暴悸动!一股源自冰河纪之前的、足以令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仿佛透过屏幕直接碾压过来!
“所有单位!最高战斗警报!母舰引擎最大功率!脱离冰盖!快!”陈岩的咆哮在舰桥炸响,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然而,他的命令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瞬间被更大的混乱淹没。
“轰隆隆——!!!”
沉闷到无法形容的巨响从舰体下方传来!不是爆炸,而是亿万万吨冰层和岩石被一股无法想象的伟力强行撕裂、抬升所发出的、行星尺度的呻吟!“冰风”号这艘钢铁巨舰,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被猛地向上抛起!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哀鸣!固定在地板上的设备被抛飞,没系安全带的船员如同滚地葫芦般撞向舱壁!
“引擎过载!姿态失控!!”
“结构损伤!b7、c3区域压力泄露!”
“我们……我们在被抬起来!”
透过剧烈摇晃的舷窗,舰桥内所有人看到了足以让他们终生梦魇的景象:窗外那覆盖了视界的、亘古不变的白色冰盖,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下方托起!巨大的冰裂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疯狂蔓延、扩张!幽蓝色的光芒如同地狱的火焰,从那些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中喷涌而出,将整片冰盖映照得如同鬼蜮!冰盖在抬升!在崩解!
耶梦加得……它正在挣脱束缚!它醒了!
医疗舱内。
死亡蜂鸣依旧刺耳。李敏博士手中的肾上腺素针管即将刺入苏航的静脉。
就在针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
“滋啦——!!!”
一道幽蓝色的、如同实质电流般的能量束,猛地从苏航紧握的左手掌心——从银翼徽章与他皮肤接触的位置——爆发出来!那光芒瞬间吞噬了徽章本身,沿着苏航的手臂经络疯狂向上窜动!所过之处,皮肤下浮现出清晰可见的、如同活体电路般的幽蓝纹路!剧痛让苏航的身体瞬间弓起,束缚带被绷紧到极限!
这股狂暴的能量并非指向外界,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磁极吸引,猛地转向!目标——是旁边隔离舱内,躺在病床上、生命曲线几乎成直线的宥好!
“砰!”
厚重的隔离舱高强度玻璃,在这道浓缩了布兰德污染核心与苏航生命意志的幽蓝能量束面前,如同脆弱的薄冰,瞬间被洞穿!一个边缘熔融、冒着青烟的孔洞赫然出现!
能量束毫不停歇,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精准无比地刺向宥好胸口那仅剩一圈黯淡银白的烙印!
“不——!”李敏博士发出绝望的尖叫,徒劳地伸出手。
幽蓝与银白,两股截然相反、却又源自同一深渊的力量,在宥好毫无生机的胸口轰然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如同宇宙弦音断裂般的、清越到令人灵魂战栗的——“铮!”
时间,在那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普罗米修斯”钻探平台残骸区。
巨大的工程机甲如同受惊的金属甲虫,在剧烈震动和漫天坠落的巨大冰雹中艰难躲避。冰渊底部,曾经被爆炸风暴重塑的地貌再次被颠覆。巨大的冰柱在抬升的冰盖挤压下轰然倒塌,如同远古巨神的骸骨。那些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布兰德核心碎片,如同受到感召的萤火,在混乱的气流和能量乱流中悬浮起来,汇聚成一道道幽蓝色的光带,向着冰渊深处那爆发出惨白光芒的核心——耶梦加得睁开的虚无之眼——疯狂涌去!
“碎片!碎片在移动!它们在飞向冰渊深处!”工程机甲驾驶员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因恐惧而失真。
“撤退!所有单位!立刻撤出冰渊!重复!立刻……”频道指挥官的声音戛然而止,被一阵狂暴的、充满高频杂音的电磁风暴淹没。
一个工程机甲驾驶员绝望地操控着机械臂,试图抓取近在咫尺的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强烈幽蓝光芒的核心碎片。就在机械爪即将合拢的瞬间——
“嗡!”
那块碎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强光!一道凝练的幽蓝能量束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洞穿了工程机甲驾驶舱厚重的防护玻璃!驾驶员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身体连同驾驶座在能量冲击下瞬间碳化、汽化!失控的机甲如同被抽掉骨头的巨兽,轰然砸向下方深不见底的冰裂!
幽蓝的光带如同归巢的群蛇,无视了混乱的战场,无视了垂死的挣扎,疯狂地涌入冰渊深处那片惨白的光芒之中。每融入一片碎片,那惨白的光芒就暴涨一分,其中旋转的虚无感就更加强烈一分,耶梦加得那刚刚睁开的、如同深渊裂口般的巨目,缝隙似乎就扩大了一丝!
冰渊,正在成为它吞噬布兰德碎片、恢复远古力量的餐桌!
“冰风”号舰桥。
舷窗外的世界如同末日画卷。冰盖在崩裂、抬升,幽蓝的地狱之火从裂缝中喷薄。巨大的冰体如同陨石般砸落在母舰的能量护盾上,激起剧烈的涟漪和爆炸的火光。舰体在狂暴的冲击中剧烈摇晃,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母舰高度持续抬升!距离冰盖脱离点还有500米!”
“护盾能量急速消耗!37%……25%……”
“引擎过载!核心温度突破红线!我们撑不住了!”
陈岩上校死死抓住剧烈晃动的控制台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主屏幕上那个不断放大、不断吞噬着幽蓝光带、散发着惨白光芒的耶梦加得信号源。那旋转的虚无,如同一个不断扩张的宇宙黑洞,散发着令人绝望的吸力。他知道,一旦母舰被完全抬升脱离冰盖,失去下方冰层的物理阻隔,这艘船和船上所有人,都将暴露在耶梦加得那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之下,如同投入黑洞的尘埃。
“引擎!给我全部功率!方向!向下!撞回去!”陈岩的声音因极致的压力而嘶哑,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就算死,也要死在冰盖上!给地面部队争取时间!把坐标……把这里发生的一切……传出去!”
“上校!这不可能!引擎推力无法对抗……”
“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