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711的驾驶舱如同冰封的墓穴,时间被冻结在绝望的刻度上。李哲僵坐在主驾驶位,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冰渣,刺骨的寒意穿透厚重的飞行服,啃噬着骨髓。他的目光,如同生锈的铆钉,死死焊在中央控制台边缘那块小小的辅助显示屏上。
屏幕中央,深邃的漆黑背景中,那一点幽蓝的光点依旧在缓缓旋转。它渺小得如同宇宙诞生之初的第一粒星尘,在虚无中睁开冰冷的眼眸。每一次旋转,都带着一种微弱却无比真实的搏动感——那是北欧神话中世界树尤克特拉希尔深处、维系九界运转的原始脉动,此刻却成了这片死寂冰狱唯一的心跳,也是将他们拖入永恒寒冬的冰冷引擎。这搏动无声地宣告着一种绝对的“在场”,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沉默的统治。它就在那里,旋转着,搏动着,是这片死寂冰原上唯一活动的“生命”,也是将他们拖入这永恒寒冬的源头。李哲感到自己的思维在这极寒中变得粘滞、缓慢,如同陷入西伯利亚冻土深处的泥沼。他试图理解,试图分析,但所有的逻辑和知识,在这纯粹的、非人的存在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这感觉,既非北欧诸神黄昏的悲壮,也非克苏鲁神话中面对宇宙深渊的纯粹恐惧,更像是一种冰冷的、绝对的“在场”,一种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沉默的宣告。
“机…机长…” 林薇的声音从副驾驶位旁的地板上传来,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她裹在厚厚的毛毯里,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灵魂都被冻透了。“那…那蓝光…它…还在动…” 她的目光也投向那幽蓝的光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恐惧,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本能的敬畏。
“嗯。” 李哲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强迫自己转动几乎冻僵的脖颈,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目光艰难地移向布满蛛网般裂纹的风挡玻璃之外。惨白的月光(不知何时,阴云散开,一轮冰冷、巨大的圆月高悬天际,散发着不祥的银辉)下,整个凯夫拉维克机场连同远方的雷克雅未克,都化作了一片死寂的、由冰晶和月光构成的巨大坟场。冰层覆盖了一切,反射着冰冷、锐利的光芒,呈现出诡异的花纹——如同北欧神话中冰霜巨人用巨斧在冻结的海洋上劈砍出的巨大裂痕,又似哥特式教堂尖顶投下的扭曲阴影。那些被冻结的乘客、安保人员、暗红感染者…都成了冰封琥珀中残酷而诡异的死亡静物画。没有风声,没有引擎声,没有呼喊,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19世纪哥特小说中描绘的,被女巫诅咒而陷入永恒沉睡的冰封城堡。
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如同北大西洋深海的寒流,彻底淹没了李哲。这不再是局部的灾难,这是…末日。一种无声无息、以绝对零度的姿态降临的、冻结一切的末日。那个幽蓝的光点,那个在屏幕深处旋转的、带着微弱搏动的“存在”,它究竟是什么?它冻结了灰白眼珠,冻结了暗红感染者,冻结了整个机场,冻结了整座城市…那么,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这冻结,是永久的封印?还是…仅仅是某种更宏大、更恐怖进程的…前奏?
寒风呜咽,如同冰霜巨人的叹息,穿过破碎的舱门破洞,卷起细小的冰晶,在死寂的驾驶舱内打着旋。银翼711,这架伤痕累累的钢铁之翼,连同它内部两个渺小的、被恐惧和寒冷包裹的灵魂,如同漂浮在凝固冰海上的孤舟。远方,被月光点亮的冰晶城市,如同巨大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世界的尽头。
长白山,原始森林深处,暴雨如注。
密集的雨点疯狂抽打着茂密的原始林冠,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千军万马奔腾的轰鸣。浑浊的泥水在山坡上肆意横流,裹挟着枯枝败叶和碎石,形成一道道咆哮的黄色小溪。空气湿冷粘稠,弥漫着腐殖土、湿木头和苔藓的浓重气息。参天的古木在狂风中剧烈摇摆,扭曲的枝干如同黑暗中狂舞的魔影。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铅灰色的天幕,瞬间将下方一座依山而建的、巨大而陈旧的混凝土建筑群映照得惨白狰狞,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沉闷的滚雷紧随其后,如同远古巨兽在云层深处发出压抑的怒吼。
苏航和他的“夜枭”小队,如同融入雨林的幽灵,无声地潜行在这片狂暴的自然伟力之中。他们身着深色、吸水的特种作战服,脸上涂抹着油彩,动作迅捷而精准,每一步都避开松动的石块和湍急的水流,利用粗大的树干和嶙峋的岩石作为掩护,快速接近那座如同巨兽蛰伏的废弃基地。
“信号源确认!就在主结构体地下深层!能量读数…正在以几何级数飙升!” 夜枭的声音通过加密骨传导耳机在苏航耳边响起,压过了震耳欲聋的雨声和雷声,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紧绷。“老大,这强度…已经超过了冰岛裂谷爆发前的峰值!它…它要醒了!”
苏航的心脏猛地一沉。冰岛那冻结一切的灾难源头,就是裂谷源点的沉寂被打破后爆发的能量!眼前这个信号源,能量攀升的速度比冰岛那个更快、更猛烈!这哪里是沉寂点?这分明是一个即将被点燃的火药桶!一个足以将整个东北亚甚至更大范围拖入未知深渊的恐怖源头!
“奥米伽基金会…还有‘黑曜石’的加密通讯呢?” 苏航的声音低沉,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不断滴落,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层层雨幕,死死锁定前方基地入口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黑暗拱门。
“基金会信号消失了!像被什么东西…强行掐断了!” 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更深的警觉,“但‘黑曜石’的信号…更强了!他们就在里面!而且…有大量热能反应!是武装人员!他们正在向信号源核心位置快速集结!”
“黑曜石”就在里面!苏航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群贪婪的鬣狗,为了攫取这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竟然已经闯入了即将喷发的火山口!一股冰冷的杀意混合着巨大的紧迫感,瞬间攫住了他。必须阻止他们!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只会加速灾难的降临!他下意识地按住了胸前口袋的位置,那里,宥好交给他的那枚刻着奇异纹路的金属徽章,正隔着湿透的作战服,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这感觉比在上海时更加明显,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和…警告!
“猎隼已就位!‘巢穴’授权,行动权限提升至‘湮灭’级!” 夜枭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决绝。“所有通道扫描完毕,c3入口防御最薄弱,热能反应显示只有两名守卫,但…老大,里面结构太复杂,未知干扰极强,进去就是盲区!而且…我侦测到一种极其异常的低温场,正在从核心区域向外扩散!非常…诡异!”
“低温场?” 苏航眉头紧锁。冰岛那冻结一切的恐怖景象瞬间闪过脑海。难道这里…也要上演同样的冰封地狱?“没时间犹豫了!夜枭,远程压制入口!其他人,跟我强突c3!目标只有一个——信号源核心!遇阻…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他猛地一挥手,如同出击的头狼!
“明白!” 耳机里传来队员们低沉而整齐的回应。
几乎在苏航命令下达的同一秒!
“滋啦——!!!”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用指甲刮擦生锈铁皮的噪音,猛地撕裂了震耳欲聋的雨幕和雷声!这噪音并非来自耳机,而是直接穿透空气,从前方那座废弃基地深处某个巨大的、早已废弃的扩音器中爆发出来!紧接着,一个冰冷、呆板、毫无人类情感、带着浓重斯拉夫语口音的俄语广播声,以一种近乎癫狂的语速,在狂风暴雨中反复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