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黏在梧桐树上,陈默攥着手机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旁。屏幕上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三天前,堂哥陈远发来的定位直指这座废弃的青蛇岭水库,还附了张模糊的照片——水面下隐约浮着个扭曲的人影,像是被水草缠住的溺水者。
铁门缝隙里钻出腐坏的腥气,陈默用力推开,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尖叫。杂草漫过小腿,他踩着碎石往水库方向走,裤脚很快被露水浸得发凉。手机信号格突然全灭,头顶乌云翻涌,豆大的雨点砸在水面上,溅起细碎的白沫。
水库大坝上的青苔滑腻如蛇,陈默扶着褪色的警示牌慢慢蹲下。\"水深危险,禁止入内\"的字样被红色油漆覆盖,歪歪扭扭写着\"水下有人\"。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他突然听见水下传来拍打声,像是有人在奋力挣扎。
\"哥?\"陈默喊了一声,声音被雨声吞没。水面突然炸开涟漪,一团乌黑的长发缓缓浮上来,湿漉漉地黏在惨白的脸上。那是个女人,肿胀的眼皮翻卷着,浑浊的眼球暴突,发紫的嘴唇间还卡着半截水草。陈默连滚带爬往后退,后背撞上水泥墩,那具女尸却像被无形的手推着,直直朝他漂来。
就在女尸即将触到岸边时,水面突然炸开漩涡,无数枯瘦的手臂从水底伸出,指甲缝里嵌着烂泥。陈默吓得闭上眼睛,再睁眼时,水面已恢复平静,只剩一圈圈涟漪扩散到对岸。他摸到裤兜里堂哥的遗物——那枚刻着\"远\"字的玉佩,冰凉刺骨,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回到村里,陈默发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墙根撒着灰白色的石灰线。村口老槐树下,拄着拐杖的李阿婆颤巍巍拦住他:\"后生仔,莫要再去水库!那地方十年前就不干净了......\"
李阿婆的讲述裹着浓重的方言:二十年前,青蛇岭水库本是十里八乡的水源地。那年暴雨不断,水库水位暴涨,管理员王有财为了泄洪,擅自打开了备用闸门。谁料闸门年久失修,轰然倒塌,下游三个村庄瞬间被洪水吞没,一百三十七条人命葬身水底。
\"王有财那厮当晚就投了水库。\"李阿婆浑浊的眼珠转向水库方向,\"打那以后,每到梅雨季节,水面上就漂着穿红衣裳的女尸。有人说是被淹死的新娘找替身,也有人说......\"她突然压低声音,\"是王有财的怨气招来的水鬼,专拉活人垫背!\"
当晚,陈默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摸到床头的手电筒,刚打开,光柱里赫然出现一张惨白的脸——是堂哥陈远!他浑身湿透,头发滴着黑水,脖颈处缠着水草,嘴角却挂着诡异的笑。
\"弟,来陪我......\"陈远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带着气泡破裂的咕噜声。陈默想逃,身体却动弹不得。堂哥的手穿过窗户伸进来,指尖泛着青灰色,指甲缝里渗出黑色的黏液。千钧一发之际,枕头下的玉佩突然发烫,一道金光闪过,陈远的虚影发出惨叫,化作一缕黑烟消散了。
第二天,陈默在祠堂找到守夜的老族长。祠堂供桌上摆着个褪色的红布包,打开竟是本泛黄的账本,密密麻麻记着当年水库事故的赔偿记录。最后一页用朱砂写着:\"王有财之妻周氏,身怀六甲,溺亡于泄洪之夜。\"
老族长摸着白胡子长叹:\"当年王家为了多拿些抚恤金,愣是没说周氏有孕的事。可怜那母子俩,连个全尸都没捞着......\"话音未落,祠堂外突然狂风大作,瓦片被掀翻,供桌上的烛火诡异地变成绿色。陈默透过飞扬的纸钱,看见窗外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的肚子高高隆起,正对着他缓缓招手。
深夜,陈默带着铁锹来到水库边。月光下,水面泛着诡异的青白色,像是蒙着层尸皮。他按照老族长的指点,在大坝东侧第三棵柳树下挖掘。铲头突然碰到硬物,扒开泥土,竟是具蜷缩的骸骨,头骨凹陷处还嵌着块生锈的闸门碎片。
就在这时,水面传来震天的嘶吼,无数人影从水底浮起,他们七窍流血,肢体扭曲,张牙舞爪地扑向岸边。陈默将玉佩贴在骸骨胸前,金光暴涨,照亮了整个水库。骸骨怀中的胎儿骸骨突然发出啼哭,所有水鬼僵在原地,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
黎明时分,陈默在淤泥里找到堂哥的手机。相册里最后一段视频显示,堂哥发现了水库底的骸骨,就在他准备拍摄时,水面突然出现漩涡,一只手从水底伸出,将他拖入黑暗......
后来,村民们集资修缮了水库,立了座纪念碑。每逢清明,碑前总会出现一束红玫瑰。有人说在月夜见过穿红嫁衣的女子抱着婴儿在水边徘徊,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也有人说,从此经过水库时,能听见温柔的哼唱声,像是母亲在哄孩子入睡。而陈默再也没去过青蛇岭,但每当梅雨季节,他总会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和那段被尘封的、充满血泪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