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哥舒翰这般久经沙场的悍将,闻言也不由得瞳孔骤缩。
李乾此议,当真如惊雷炸响,震得满帐将领心头剧颤。
“监军此计...”李光弼强自镇定,“积石天堑,飞鸟尚且难渡啊!”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有将领猛地捶案而起:“末将当年亲率三百死士探路,结果...”
话到此处,这个曾手刃百余敌的悍将竟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铁甲也随之簌簌作响。众人清楚地看见,他那双惯于握刀的手,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要断吐蕃退路,非石堡城即积石山。”哥舒翰一拳砸在舆图上,震得茶盏倾倒,“石堡城有重兵把守,而这积石山...”他苦笑一声,“除非我军能肋生双翼!”
众将纷纷扼腕。这些铁血汉子脸上,竟都浮现出罕见的无奈之色。大帐中一时只闻铠甲碰撞的沉闷声响。
“呵呵。”李乾忽然轻笑一声,袖袍轻拂间竟有几分从容,“诸君可曾想过——”他故意拖长声调,待众人目光齐聚,才一字一顿道:“我们还有龙武军。”
“龙武军?”哥舒翰猛地抬头。
帐中诸将闻言,眼中精光暴涨。
龙武军,这支从数十万唐军中淬炼而出的铁血劲旅,每个士卒都是万里挑一的悍勇之士。若说这世上还有一支军队能创造奇迹,非龙武军莫属!
哥舒翰猛地站起身,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当真可行?”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乾,仿佛要从对方眼中掘出答案。
李乾淡然一笑,朝身侧微微颔首。
只见郭子仪龙行虎步而出,铁甲铿锵作响:“龙武儿郎,何曾畏过艰险?”他声若洪钟,字字千钧,“末将与监军反复推演,此计虽险,却非不可为!”
这番豪言壮语,犹如一柄利剑劈开阴霾。
众将先是一怔,继而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方才的疑虑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跃跃欲试的亢奋。有人甚至激动地拍案而起,铠甲哗啦作响。
“好!好!”
哥舒翰抚掌大笑,眼中精光四射,“有郭将军此言,此战必胜!”他转身指向舆图,手指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十万吐蕃大军,这次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李光弼更是豪情万丈,“薛将军大非川之耻,今日当雪!待我军拿下石堡城,直捣黄龙,看那吐蕃还敢猖狂!”他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誓雪大非川之耻!”
数十名铁血将领齐刷刷挺身而起,甲胄相击之声铿锵如铁。那一双双虎目中迸射出的战意,竟似要将帐顶掀翻。
薛仁贵当年折戟大非川,实乃大唐开国以来最痛彻心扉的一败。
数十载春秋更迭,这份耻辱却如附骨之疽,令每个唐军将士夜不能寐。
而今,雪耻之机就在眼前。
“呼——”
李乾胸膛剧烈起伏,硬生生将沸腾的热血压下。身侧哥舒翰同样面色潮红,却已恢复统帅威仪:“诸将安坐!今日必要议出个万全之策!”
帐中顿时响起一片甲叶翻动之声,众将落座时,眼中已不见方才的激狂,唯余冷静如刀的战意。
你献奇谋,我出妙策,转眼间便勾勒出一幅惊世战图。李乾的运筹帷幄、郭子仪的勇烈果决、李光弼的奇正相生、李白的料敌机先,皆令满座动容。
“善!”哥舒翰霍然拍案,“此战不再困于石堡一隅!”他指尖在舆图上划出三道凌厉轨迹:“先歼河湟之敌,再破石堡天险,终取大非川!”
谁能想到,吐蕃此番大举进犯,反倒给了唐军千载良机?若龙武军真能奇袭得手,十万吐蕃精锐必将葬身河湟!届时大非川空虚,石堡城便是最后的门户。
“大非川一失,吐蕃便如断脊之犬!”李光弼笑着说道。那片以青海湖为核心的丰饶牧场,供养着吐蕃半数铁骑。此战若胜,吐蕃国力必将一落千丈!
“大唐——万岁!”不知是谁率先吼出这四字,霎时间整座军营地动山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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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暮色沉沉,麟德殿内烛火摇曳。
李隆基负手立于巨幅舆图前,目光如炬死死钉在石堡城方位,眉间沟壑深若刀刻,忽听殿外金甲碰撞之声急促传来。
“陛下!陇右八百里加急!”高力士手捧漆盒踉跄入殿,额前渗着细密汗珠。
不待高力士近前,李隆基已旋风般转身,龙纹袍袖带起劲风。只见他五指如钩夺过军报,“刺啦”一声撕开火漆。
“王忠嗣!尔误朕社稷!”
李隆基的怒吼震得殿梁微颤,他攥着军报的手青筋暴起:“朕三令五申要取石堡城,尔却屡屡推诿!如今吐蕃十万铁骑已踏破河湟——”
“啊!”高力士闻言膝头一软,手中拂尘险些落地。吐蕃倾国来犯,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
突然,李隆基瞳孔骤缩,咆哮声戛然而止。但见这位开元天子猛地扑向舆图,掌心“啪”地拍在积石山方位,指尖竟将绢帛戳出凹痕。
“李乾...”大唐国运,尽系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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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兹城雄踞西域腹地,安西四镇之枢,唐风胡韵在此交融。
十丈高的夯土城墙在烈日下泛着金黄,垛口间寒光闪烁,尽是安西劲旅的刀戟。
都护府所在的城东北角,更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连飞鸟掠过都要被盘查三遍。
都护府后园葡萄架下,高仙芝正与封常清对酌。这位威震西域的大都护,此刻却像个偷到蜜的熊罴,时不时对着空杯傻笑。
“滋——”高仙芝仰颈饮尽杯中酒,将鎏金杯倒扣着晃了晃,眼角笑纹里都漾着得意:“这龟兹陈酿,今日格外醇厚啊!”
“呵!”封常清那颗硕大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就是攀上个好女婿?若某家这残躯不争气,早生十个八个闺女,馋死你这老匹夫!”
“休得胡言!”高仙芝佯怒拍案,“乐瑶去长安是为见世面,哪来这些弯弯绕?”说着却自己先绷不住,捻须笑道:“不过那李乾...确实对某家脾气。若乐瑶有意...”
话音未落,忽又虎目圆睁:“但若丫头不情愿,便是皇子龙孙也休想!”护犊之情,溢于言表。
封常清独眼精光一闪:“这小子确非常人。此番入京,既能说动圣人用兵石堡,又能自请为监军。”他摩挲着酒盏沉吟:“那鬼地方,十万大军不如一员虎将啊...”
“正是此理!石堡城巴掌大的地方,正需要李乾这等万人敌!”说着高仙芝突然压低声音:“听说...那小子在积石山还有妙计?”
葡萄架下,两个老将相视而笑,仿佛已看见吐蕃旌旗倒伏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