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马场。
这是密林刺杀后，夏宗弼赠予夏文珉的那个马场。
一匹暗红色的骏马正在驰骋。
夏仲署单手控缰，另一只手不由自主的摩挲着腰间佩剑。
剑鞘上的金色暗纹如同即将化形的蛟龙，泛着阴冷的暗光。
“世子好雅兴！”
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牵着照夜玉狮子在草场边缘。
夏仲署猛地拽起缰绳，暗红骏马突然人立而起，伴随着一声嘶啸，他看向不远处的身影。
这个女人......
夏仲署控马奔向声音的方向，马蹄一个急刹，溅出了不少泥点朝向女人。
“好久不见了，长公主。”
长公主眉头紧皱，手中马鞭一甩，将那些飞溅而来的泥点全部集中到一块，变成了一个泥球，朝夏仲署甩回去。
“还是这么没礼貌，再过些时日，你就应该叫我皇长姐了。”
夏仲署躲开泥球，翻身下马，面上带着微笑。
“长公主说笑了，陛下那边人选还没公布，礼仪却是不能僭越。”
收起微笑，夏仲署淡淡开口:“宫里的那位又让你给我传话呢？”
长公主对于夏仲署的态度丝毫没有意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母后想看看她的皇长孙，我也怪想念我那乖侄儿的。”
夏仲署没有理会她的感情牌，只是冷漠的回道:“长公主，文珉这会就在虹桥上跟那几个一块吃饭呢，如果想见他的话，随时可以去。”
长公主泄了气，觉得眼前的这个未来的“弟弟”油盐不进。
于是转换话题。
“玄霆这几日在家里闷闷不乐，觉得自己被一个叫做霍去病的年轻人完全比下去了，听说那人是文珉带回来的？你看那霍去病可来我们玄霆麾下当个副官，日后你入了宫，自然有无数能人涌入文珉麾下，不缺这么一个。”
楚玄霆是长公主儿子。
长公主年轻时丈夫跟随先帝战死，就只留下了这么一个儿子，因此她对于楚玄霆十分宠溺。
她想让夏仲署把霍去病调到楚玄霆麾下。
“霍去病，陛下钦定的文珉卫长官，我没有权力干涉，并且长公主也知道，我就文珉这么一个孩子，家里更是给他溺爱的不成样子，处处顺着他来，这些东西我做不了决定。”
这件事情被夏仲署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
你儿子的番号名字都还没有，竟然敢伸手把一个已经拥有了番号的长官给要过去？
沉默了许久。
“我听说前些日子夏仲允在虹桥上喝的酩酊大醉，口中念念有词，说什么他不服，他认为自己输给了一个整日泡在家里的书呆子......”
说着，长公主观察着夏仲署的表情。
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夏仲署对外表现的形象，向来都是一个文质彬彬，谦逊温和的郡王府世子。
但还是有很多早些时候见过夏仲署的老臣明白。
这位在皇子时期，表现的一直都是善于驯服烈马，舞刀弄枪的马上皇子。
激进且富有侵略性，才是真正的夏仲署。
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的读懂他，又或许宫里的皇帝才能与他惺惺相惜？
夏仲署从来没把夏仲允当过对手，他甚至对此是不屑的。
夏仲署跟夏仲允。
对于皇帝来说，其实从来都不是选择题。
夏仲允早些年的纨绔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即便他这些日子有些改变，但皇帝也不可能让他成为自己的接班人。
一个没有主见，任凭自家长辈摆布的人，皇帝是不可能看中的。
他之所以能够参与，只不过是因为皇帝不舍而已。
皇帝习惯了制衡，习惯了平衡之道，习惯了拖延。
皇子入宫，皇帝就有了继承人。
既然有了继承人，那就说明朕老了。
拖延一些时日，说明朕还春秋鼎盛！
夏仲署早就知道夏旭会选择自己入宫，也只会选择自己。
他一直冷漠的看着大家在着急，看着自家儿子手段尽出，看着司马懿将离阳郡王府彻底寄生，看着大家焦急四处奔走。
看着皇帝将大家戏耍。
是的，皇帝在戏耍所有人。
但夏旭的任何手段在夏仲署的眼里都无所遁形。
所以他的选择是不争。
皇帝也知道他看透了一切。
双方都在拖延，一个想让皇子晚点进宫，一个想晚点进宫当皇子。
于是就出现了这么奇特的一幕。
但皇帝再不舍，出于一个政治动物的本能，他也已经给自己选了一个最好的继承人。
夏仲署想到了自家的儿子，眉眼中多了一抹慈爱。
这孩子日后再也没有玩耍的时间了。
我也一样。
他想起自己的妻子，眼中的温柔更盛。
天命啊！
他即将成为皇子。
在此之前，这种事情会让他抓狂。
可此刻的他眼中多了些许坚韧。
对于妻儿的责任感，让他从焦虑的深渊之中站了出来。
是啊，不为自己的感受，也要想想照顾自己多年的家人啊。
天命的诅咒吗？
也许不是了。
夏仲署眼中的最后一丝焦虑消失，重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的看着还牵着照夜玉狮子的长公主:“长......皇长姐，陪弟弟在这马场转一圈吧。”
长公主听到他的这句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是接受了他即将成为皇子这件事？
“好！”
......
皇城的御花园中。
“这么多年以来，我早都忘去了，刚登基时的茫然，习惯了做皇帝，你呢？可曾习惯做皇后？”
皇帝淡淡开口，他的话让楚后不解。
“这么多年都下来了，又怎会不习惯？”
这么多年吗？
她的话让皇帝心思飘忽，随后又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习惯了就好，今后宫里会再多出一个人，你啊，怕是要重新习惯了。”
他的话让楚皇后眼神一亮。
“陛下，已经有人选了？”
终于是有了结果了。
“朕愈发觉得自己有些老了，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神器不稳，这个国家会出问题。”
皇帝的双手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池里的鲤鱼，抬头望向皇后时，脸上带着虚弱的微笑。
“朕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个继承人，一想到朕会消亡，朕就会恐惧。”
楚皇后心底闪过一丝心疼，想要上前去搀扶，但却被皇帝拒绝了。
皇帝依旧在说着话，走向一朵刚开放的花跟前，他觉得自己现在行走都有些困难。
“每次上朝的时候，我都会看文珉，我从他身上看到了年轻人意气风发。”
他回过身，看上去精神恢复了好些:“你觉得朕可否再能活五年？”
这个话让楚皇后心底一颤，出于本能说道:“陛下万岁......”
“万岁？这些话听听就行了。”
他打断皇后想往后说的话。
“朕想着再活几年就行，朕觉得自己还有好多事没做，朕好不容易想着多提拔些改革派，可以把大胤弄的再好些......”
楚皇后好奇的看着胤帝。
“陛下，你的选择是？”
这是所有人都想问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