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愿以偿地离开瑞王府?
奚灵手心里,奚月奴指尖微微蜷了蜷。一颗死寂的心里,慢慢盈满期待。
身边,奚灵还在喋喋不休,“妹妹宽心。妹妹的身子一向强健,就算现在虚弱些,日后也能慢慢养好。不会耽误妹妹离府的。”
她越是这般说,一旁的沈摧面色愈沉。
可话已出口,再收不回来。
再说奚月奴眼中的期翼……沈摧不愿打碎。
沈摧、奚灵两个在下人服侍下,整好衣裳。没一会儿,花白胡子的府医被传了进来。
“奚月奴今日醒了,查查她的身子。”
“是。”
府医将手指搭在奚月奴腕上。
奚月奴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若是暗病,她是没有的。至多也就是这三年吃苦受累,身子虚了些。可她年轻,这些本算不得什么病。
就算是这次昏迷,也不过是气急攻心,一时痰迷心窍。如今醒了,想必也没有什么。
即便真有什么……就算她得的是马上要死的绝症,她也愿意死在外面,绝不死在这瑞王府里。
想着,心气愈发地定了。
老大夫苍老枯瘦的手指,却在奚月奴腕上盘桓了良久,不住地施力,往下按着。
时间有些太久了。
奚灵嫌府医多事,不觉开口催促,“月奴妹妹身子素来强健,想必也没有大病。大夫,您说是吗?”
老府医捻着胡子,“王妃说的是。这病吗,自然是没有……”
奚灵一喜,抬头看向沈摧,“这么说,月奴妹妹能走了?妾身真替她高兴……”
她话未说完。
只见老府医收回手指,胸有成竹。他一张老脸上,褶皱里都漾出喜意,“恭喜王爷,恭喜王妃。”
两人齐齐愣住了。
不过是奚月奴要走而已,有什么好恭喜的?
奚月奴心口似被人捣了一拳,有些上不来气。她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阻拦。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老府医的脸转向了她:“恭喜月奴姑娘如愿以偿。”
“不、不是……”
“月奴姑娘,这是有孕了!”
轰隆!
宛如一道惊雷,直接劈在奚月奴耳边。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冲了上来,在耳边轰鸣不止。
接下来,奚灵难以置信的尖叫,老府医的交代,瑞王的吩咐,下人们恭喜的声音……
都似乎距离她好远好远。她整个身子都如同沉在湖底,身边全是冰冷的湖水,吃力仰头,也只能看到头顶本就细碎的日光,一点点暗淡。
终变成一片不尽的黑暗。
她有孕了……
奚月奴慢慢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摊开的双手,掌心那凌乱的纹路。
慢慢地攥紧。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她都已经那样小心了,可为何偏偏还是来了!
偏偏这个时候来了!
她还能走得了吗?
她的未来,是不是就要像娘一样……一辈子都被孩子拴在男人身边!
拴死在这瑞王府!
即便是……有一天得了身子的自由,心也永远都走不出去。就像娘那般!
明明拿到了放妾书,却不忍里开奚铭,离开自己的儿子。
她不要,她不要!
奚月奴双手攥紧了拳头,只想一拳砸在自己小腹上!
这个孩子,她一点都不想要!
原来,她刚才在昏迷中听到的剧烈心跳声,不是她,不是她自己想活。
而是她腹中的孩子……
拳头砸向小腹的前一刻,终是无力地松弛下来。
下一刻,只听沈摧的声音:“奚月奴有孕,有功于皇家。自今日起,封为侍妾,赐居清澜苑。”
他转向奚月奴,眼中闪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沈摧:“好生养着。不日之内,宫中还会有旨意。”
果然,宫中的旨意第二日就下来了。
因奚月奴刚刚有一个多月的身孕,月份还太小,故宫中就只赐下了些珍贵补品,并说孩子顺利诞下后,还有封赏。
但这已是极大的荣耀。
连奚灵这个正妃都从未得过。
奚月奴的清澜苑被装饰一新,在她身边贴身伺候的,除了紫薰,还添了另外三个一等丫鬟。除了之前打过交道的采莲,又添了樱儿和月儿两个。
从前与奚月奴交好的闫二家的,也被从大厨房调出来,专门负责奚月奴的餐食。
清澜苑的护卫人数比常例多一倍,据说还有暗卫。
整个清澜苑无不喜气洋洋,人人见了奚月奴,都要说一声“恭喜姨娘”。
甚至有下人私下里传说,这奚月奴在王府中是个侍妾。若将来,瑞王还能前进一步……
她跟着进了宫,身上有宠爱,又有瑞王长子。
怎么也要做个妃嫔的!
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从一介试婚丫鬟,爬到今日的地位。这奚月奴……可真是天大的好福气啊!
宫中封赏的第二日,奚家也来人了。
这次来的是奚铭。
他和沈摧不知在书房里谈了些什么。谈完了便来找奚月奴。
因是至亲家人见面,奚月奴叫紫薰都退了下去,还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见了奚月奴,奚铭满脸堆笑:“月奴,你如今腹中有了瑞王血脉,往后日子也是要好起来了。”
说罢,他转头打量着屋内装潢,啧啧称赞,“瑞王对你当真是爱重至极。你瞧瞧你这屋子,你瞧瞧你使唤的人!爹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还囊萤映雪,悬梁刺股地读书呢!连肚子都吃不饱,你可比爹日子过得好太多了。”
他只顾着喋喋不休,没看到奚月奴冷沉的面色。
说了好大一篇话,女儿只是沉默以对。奚铭有些耐不住了,“月奴,事已至此,做瑞王的侍妾就是你的命数。你要好好地把这孩子生下来,若是个男孩,将来免不了要养在你嫡姐膝下。你嫡姐身子不好,你该懂点事儿。还有你弟弟的前程,你也要上心些。”
他看向奚月奴尚扁平的小腹,“说来说去,不用爹提醒,你总姓奚!你嫡姐瑞王妃的位置,我们奚家的满门荣耀,都在你肚子里了。”
“是吗?”
奚月奴冷冷应道。
奚铭、奚灵……若奚家所有人的好日子都系在她肚子里,那他们……
就该去死!
跟她腹中这个根本就不该来的孩子一起!
奚铭走后,被请进宫几日的温云羡回来了。他一进府,就直奔清澜苑。
“月奴,我真的没想到……我在宫中被绊住几日,你、你竟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早知道,就算是抗命,我也不会入宫!”
温云羡懊悔不已!
若奚月奴的喜脉是他诊出来的,他怎么都有法子加以周旋。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见到温云羡,奚月奴麻木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小七,求你……”她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攥住温云羡衣袖,“求你,帮我……除了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