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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薰。

她脸上懦懦笑着,“我、我没有家人,出去也无处可去,还不如、还不如在这府里……”

她昨日本不想登记名字的。可看奚月奴要走,她方才想跟着一起。没想到奚月奴出不去了。

“嗐,别添乱!”

任管事拍大腿,“你当良籍是什么东西,市场里的青菜大萝卜吗?那东西可都是写了名字的,岂能随意让来让去?再说,月奴姑娘不叫出去,是王爷亲口说的。谁敢忤逆?你敢吗?我敢吗?咱们都是下人,主子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老实受着罢了!”

紫薰看奚月奴满脸难过,实在不忍,“管事大哥,真的就没有旁的法子了?”

她两人身后,是聚在一起兴奋地叽叽喳喳的小家伎们。

她们凡是录过名字的,如今都走得了,还有钱拿。口口声声都在称颂王爷英明。

可一步之隔,就是如堕地狱的奚月奴。

叫人看了难过。

任管事:“没法子,没法子了!老实告诉你,这月奴姑娘,与你们都不一样。别说不许她出去,就连那二两银子,王爷都不叫给她!唉……”

闻言,奚月奴竟是笑了。

心底一片麻木。

不愧是……沈摧。

大大小小,无时无处,都要摧折她。

只是她不明白,实在不明白。

这三年来,她不说伺候得多好,至少也算兢兢业业,如履薄冰。男人在床榻上,怎么摆弄她都行。除了第一日,她再未求过饶。

沈摧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要这般对她!

污蔑她私奔,烧毁她身契,把她踏到泥里。

现在又独独不叫她一个人出去。

更让奚月奴通体生寒的,是……

如今不过是这些手段。那,往后呢?

还有什么再等着她?

是不是真的要把她浑身的骨头,一截一截儿地统统碾碎,从她嘴里强逼出认罪的话,再叫她毫无尊严地活着,或者死去?

奚月奴整个人都恍惚了,不知道任管事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众人是什么时候散的。

紫薰好容易哄着她回了自己屋子,“你别难过,或许还有旁的法子呢?”

奚月奴双眸暗淡,心里清楚地知道。

没有别的法子了。

瑞王不会放她走的。怎么办……

紫薰嘴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看绿萼,绿萼的事……”

“什么?”

奚月奴迟滞地抬起双眼。

紫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绿萼刚出事的时候,我也恨极了,也想报仇。可我知道,自己没能耐……生怕报不了仇,还搭上性命。我就只能在心里想,使劲地想,想那吴恩典死了就好了。”

奚月奴还是不懂她的意思。

紫薰:“结果你也知道了。那个吴恩典真的死了!”

“所以呢?”

紫薰张开口愣了愣,才缓缓道:“我是说……你那么想要出去,天天都想,或许……或许就能感动上苍,真的能梦想成真,有朝一日出得去呢?”

奚月奴看着紫薰。

紫薰的意思,是叫她……就这么等着?

紫薰正被看得不自在时,奚月奴笑了。

“你、你笑什么?”不会是……受刺激太大,失心疯了吧?

奚月奴笑得几乎受不住。

吴恩典的死,哪里是什么天意?还不是因为她?

所以,如今……

要出这瑞王府。

也得靠她自己。

奚月奴好容易止了笑,她擦了一把眼底笑出来的泪水,“紫薰,多谢你。”

她决定了。

逃奴就逃奴。

就算当个逃奴,也比现在强!

敷衍走了紫薰,奚月奴细细想过。

逃奴的日子东躲西藏,固然是不好过。可……如今皇帝,几年已过了六十大寿,未必就能……长命百岁。

等到新皇登记,必会大赦天下,施行种种仁政。

她只要熬到那个时候,就成了!

或许要过上几年的苦日子……

可她眼前已经没了路。再苦,也比不过品红院里做家伎的苦!

她过去忍了三年,就换来了这个。她不会再忍了。

奚月奴手指攥紧,她决定赌一把。赌命。

想逃,最好的时机……

就是今夜!

刚才,任管事说,瑞王陪奚灵回了娘家。奚灵每次回奚家,沈摧都陪她住上一夜。想必今日也不会例外。

今晚瑞王不在府中。

更何况,明日卯时起,就要开门放人出去。想必到时候也是一片忙乱。

巳时关门,紧接着便是午膳时间。

待众人用过午膳,最早也要到未时初才会来品红院数点剩下的家伎。

这么长时间,足够她跑出去,跑得远远的。

至于怎么跑……

奚月奴眸光看向丹珠姑娘住的小院。

丹珠姑娘身份高贵,自己独占一个院落,极为清幽僻静。

且……紧挨着王府院墙。翻出去,便能到外面的小径上。

更好的是,因丹珠姑娘喜静,王府里巡夜的侍卫过了子时便不再吵她,连巡夜的都没有!

想走,就要从丹珠院里溜出去!

现在已是傍晚,眼看着天要黑透。

奚月奴起身,忙了起来。她东西本就不多,大多数扔在艾草院的,是不用想着往回找了。权当丢了!

只是身上一点碎银都没有,出去后日子也是难过。

无奈,奚月奴只得把温云羡给她的那些药罐都收拾好,打了一个小包裹挎在手腕上。她想了想,换下了身上品红院丫鬟的衣裳。

这衣裳和丹珠身边侍女的不一样,太显眼。且还有别的用处。

趁着天黑,奚月奴将那一身衣裙,裹上石头,扔进了后院水井里。

还特意撕了一片裙摆丢下去,让它漂浮在水面上。

等有人发现她人不见了,定是先在院里抓寻。等找到这里,八成会以为她受不住打击,跳了井。

从井里往外捞人还想要些时候,又能为她争取些时间。

做完这些,奚月奴悄没声息地潜入了丹珠的院子。

丹珠虽也住在品红院,她的住所却自成一派。过了戌时便要锁门,不与这院里旁人交通,奚月奴只得早早进去,找地方躲藏,等到子时一过,再翻墙出去。

她一进丹珠院子,便听见两个侍女叽叽喳喳的声音。

奚月奴一惊,连忙闪身到太湖石后。

只听得一个道:“明日那些家伎便要全放出去,还抬她们做良籍,还给银子!你我却什么都没有……”

“没出息。”另一个高声道:“咱们是什么人,她们是什么人,能一样吗?跟她们一起放出去,你不嫌没脸?她们本就是贱种,王爷随便赏点什么,就感恩戴德,乐得不行。你若愿意与她们一道,是自甘堕落,也扫落了小姐的颜面!”

“可是……”

“你这话可别给小姐听了去!前几日小姐出去散心,遇到个家伎拦路,回来恶心得吐了!你要是也想做那样的人,趁早禀明了小姐,这便去了。也省得在小姐跟前碍眼!”

太湖石后,奚月奴攥紧了手指。

她看向那个高声说话,洋洋自得的丫鬟。

看上了她的这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