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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上传来的力道沉稳得近乎蛮横,不容置疑地将凌清雪从冰冷城墙的倚靠处扯开。她踉跄一步,冻得麻木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残存的意识像风中残烛般摇曳,只能被动地被那股力量牵引着,跌跌撞撞地离开那面张贴着她耻辱与绝望的告示墙。

城门口昏黄摇曳的风灯,将两人一前一后、沉默拉扯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湿冷的青石地上,如同两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皮影。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刀子般刮过凌清雪泪痕未干的脸颊,带来刺骨的麻木。她浑浑噩噩,视线低垂,只看到前方那双沾满泥泞的旧布靴,在湿滑的石板上踩出笃定而随意的步伐,一步,一步,将她拖离那象征着彻底放逐的城门洞。

萧遥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他只是钳着她的手腕,像一个不耐烦的牧羊人驱赶着迷途的羔羊,径直穿过城门洞外嘈杂而冷漠的人流。晚归的商贩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醉醺醺的汉子勾肩搭背地大声喧哗,裹着厚袄的妇人步履匆匆,所有投向这对奇异组合的目光——带着探究、好奇、或是对凌清雪身上那件污损法袍的惊疑——都被萧遥宽阔的背影隔绝开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被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漠然气息彻底无视。

城市的喧嚣如同浑浊的潮水,瞬间将凌清雪淹没。叫卖声、车轮碾过石板声、孩童的嬉闹声、远处酒楼隐约传来的丝竹声……这些充满生气的噪音,此刻却像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她濒临崩溃的神识。每一缕声响都放大了她的格格不入,每一道掠过的目光都像在无声地宣读那张通缉令上的罪状。她下意识地想蜷缩,想躲藏,想将自己彻底封闭进无声的黑暗里。可手腕上那铁箍般的力量,却强硬地拉着她,在这片对她而言如同炼狱的尘世烟火中穿行。

七拐八绕,远离了稍显宽阔的主街。脚下的石板路变得狭窄崎岖,两侧的屋舍低矮而陈旧,空气中弥漫着劣质油脂、廉价酒水和冬日里特有的、混杂着煤灰的烟火气。最终,萧遥的脚步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醉尘居”。

一块被油烟熏得乌黑的木招牌,斜斜地挑出低矮的屋檐,在寒风中吱呀作响。门帘是用厚实的、打着补丁的粗麻布做的,油腻腻地垂着,隔绝了大部分光线和声响。萧遥抬手,毫不客气地掀开那厚重的门帘。

一股混杂着浓烈酒气、汗味、炖煮肉类的油腻香气以及劣质烟草辛辣味的浑浊热浪,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瞬间将门外凛冽的风雪隔绝。巨大的声浪如同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凌清雪的耳膜上。酒馆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粗布短打的脚夫们围坐一桌,用豁口的粗瓷大碗碰得砰砰作响,大声划拳行令,唾沫横飞;满脸风霜的车把式就着几碟粗劣的卤煮豆干,闷头灌着劣质烧刀子;角落里,几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道袍、明显是散修模样的低阶修士,面红耳赤地争执着什么,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对方脸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原始的、粗粝的、为生存而挣扎搏动的喧嚣生命力,与瑶光宗清冷孤绝、不食人间烟火的云台仙境,判若两个世界。凌清雪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野蛮生机的热浪和噪音冲击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逃离这片让她窒息的空间。

“走。” 萧遥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奇异力量,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那只抓着她手腕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加大了力道,近乎粗暴地将她往这喧嚣的旋涡中心拖去。

他们的出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

喧嚣声浪骤然低落了几分。无数道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好奇、审视,甚至几分不怀好意的贪婪,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凌清雪身上那件虽然污损却材质不凡的月白法袍,与她此刻失魂落魄、泪痕狼藉的狼狈姿态,在这满是粗布褐衣的底层酒馆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同凤凰误入了鸡窝。更别提她那张即使苍白憔悴也难掩清丽绝俗的容颜,以及通身那种即使落魄也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上位者的疏离气息。几道来自角落里散修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最终停留在她腰间——那里原本悬挂瑶光宗圣女信物的丝绦空空荡荡,但残留的灵力波动和法袍的纹路,足以让这些混迹市井、眼力毒辣的底层修士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嗡嗡响起,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揣测。

“啧,这妞儿……不像凡品啊?怎么落到这步田地?”

“看那袍子……像是大宗门出来的?犯事了?”

“嘿,管她哪来的,跟着那穷酸小子,怕不是也快成落毛凤凰了……”

“细皮嫩肉的,嘿嘿……”

那些低俗的议论和赤裸裸的目光,如同无数根沾着污秽的针,狠狠刺在凌清雪早已千疮百孔的自尊上。她猛地咬紧下唇,一丝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指尖的冰冷瞬间蔓延至全身,几乎要冻结血液。残存的骄傲让她本能地挺直了脊背,眼神如寒冰般扫向声音来源处,一股属于高阶修士的微弱威压下意识地就要释放。

就在此刻,萧遥动了。

他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污言秽语,也根本没看见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径直走向酒馆深处一张靠近油污斑驳窗户的空桌——那张桌子之所以空着,大概是因为桌腿有些跛,桌面也油腻得发亮。他拉开一张吱呀作响的长条板凳,用一种近乎粗鲁的动作,将凌清雪按在了凳子上。那动作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味,更像是在安置一件需要暂时摆放的行李。

“坐好。” 他丢下两个字,声音平淡无波,转身对着不远处那个正提着一把巨大铜壶、穿梭在桌子间添水的、围着油腻围裙的胖大酒保,扬了扬下巴,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掌柜的,切三斤上好的酱牛肉,要筋头巴脑炖得烂糊的。来一坛你们这最好的‘烧春雷’,温上。炖只肥鸡,汤要滚烫。再看着上几样拿手的时令热菜,快些。”

他的语气随意得如同吩咐自家厨房,点出的菜名却都是这酒馆里最硬实、最顶饱、也最费银子的东西。那“烧春雷”更是酒馆压箱底的老酒,寻常脚夫根本舍不得沾唇。这阔绰的点单,瞬间让周围几桌的议论声更大了几分,带着惊疑和重新评估的味道。胖酒保愣了一下,绿豆小眼在萧遥那身洗得发白的青灰布袍和凌清雪那身价值不菲的破败法袍之间来回扫了几圈,脸上堆起油滑的笑容,连声应着:“好嘞!贵客稍等,马上就来!马上就来!” 肥硕的身躯灵活地挤开人群,向后厨方向吆喝去了。

萧遥这才在凌清雪对面坐下。他自顾自地拎起桌上粗陶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浑浊的、带着茶梗的劣茶,又拿起一个倒扣着的、同样粗劣的杯子,推到凌清雪面前,随意地倒满。动作行云流水,对周围那些探究、鄙夷、甚至带着几分贪婪的目光视若无睹,仿佛置身于无人之境。

凌清雪僵硬地坐在油腻的板凳上,背脊挺得笔直,指尖却深深掐入掌心。周围浑浊的空气、粗鄙的喧嚣、油腻的桌面、以及那些如同附骨之疽般黏在她身上的目光,都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和羞辱。她曾是瑶光圣女,高高在上,不染尘埃,所饮皆是朝露灵泉,所食皆为灵谷仙果。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沦落到如此腌臜不堪的境地,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评头论足?

她看着面前那杯浑浊的茶水,水面上还漂浮着几点可疑的黑色碎屑。强烈的恶心感翻涌上来,她猛地别开脸,胸口剧烈起伏,几乎要呕出来。

“嫌脏?” 萧遥端起自己那杯劣茶,吹了吹浮沫,啜饮了一口,眉头都没皱一下,语气平淡得近乎刻薄,“比瑶光后山寒潭里的水如何?那水倒是清冽,喝下去能冻穿肠子。”

凌清雪身体猛地一僵,指尖的颤抖更加剧烈。瑶光寒潭……那是她过去修炼“冰魄心经”时,常去汲取至寒灵气的地方。那清冽冰冷的潭水,曾是她道心纯净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