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黑石城西市那片破败民居区域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兵刃交击的铿锵声、短促的呼喝声、以及某种垂死挣扎般的嘶哑咒骂,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便重归死寂。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比陈艾草更浓烈,比死老鼠更阴毒。
秦川带着一身凛冽的杀气返回仓房复命时,萧绝正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西市方向残余的微弱火光。云渺则坐在一旁,拿着一块干净的湿布,耐心地给阿澈擦着脸上残留的墨迹。小家伙折腾了大半夜,此刻趴在云渺腿上,小脑袋一点一点,显然困极了。
“王爷,人抓到了!”秦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凝重,“就在阿澈小公子画的那个黑点位置!那户民居看着普通,地窖下却挖通了半条巷子的距离,连着一个废弃的砖窑!那‘蝮蛇’就藏在里面,正配药呢!身上那股子腐臭味,隔老远就能闻到!右手确实缺了小指!”
“人呢?”萧绝转身,眸光锐利。
“那家伙滑溜得很,还想用毒烟反抗,被兄弟们用湿布蒙面冲进去,废了手脚筋,捆成粽子了!不过……”秦川脸上露出一丝古怪,“那家伙嘴巴硬得很,骨头断了都不吭一声,眼神怨毒得像毒蛇。兄弟们用了些手段,他愣是咬死了不开口。”
“骨头硬?”云渺轻笑一声,给已经半睡半醒的阿澈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他靠着自己,然后慢悠悠地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贴着“糖霜”标签的瓷瓶。她拔开塞子,倒出一点点比面粉还细腻的、带着甜香味的白色粉末在指尖捻了捻。“骨头再硬,也怕‘挠心挠肺’啊。带路,我去会会这位毒蝰营的‘蝮蛇’。”
阴暗潮湿的地下砖窑里,火把的光线跳跃不定。一个身材瘦小、脸色蜡黄如同久病缠身的男子被牢牢捆在一张破椅子上,手脚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被废掉。他眼神阴鸷,死死盯着走进来的云渺和萧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低笑,带着浓重的口音:“没用的……杀了老子……黑水大军……迟早踏平……呃!”
他狠话还没放完,云渺已经如同鬼魅般闪到他面前,指尖那点白色粉末快如闪电地在他裸露的脖颈皮肤上一抹!
粉末瞬间消失不见。
蝮蛇只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千万只蚂蚁同时在他骨头缝里、五脏六腑里疯狂爬行啃噬的奇痒,轰然爆发!
“嗬……嗬嗬……啊啊啊!!” 剧烈的痒感瞬间盖过了断骨的剧痛!蝮蛇身体猛地绷直,如同离水的鱼一样疯狂挣扎扭动!他想抓,手脚被废!他想蹭,被捆得结实!那痒意无孔不入,深入骨髓,直抵灵魂!让他恨不能把自己的皮肉都撕扯下来!
“杀……杀了我!啊!!” 蝮蛇涕泪横流,五官扭曲,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拼命用后脑勺撞击椅背,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要命的奇痒!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云渺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欣赏着这位硬汉毒枭涕泗横流、丑态百出的模样,语气轻柔得如同在讨论天气:“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黑水大军什么时候来?来了多少人?藏在哪儿?粮草辎重又在何处?说一句,痒停一盏茶。不说,或者撒谎……”她晃了晃手里的瓷瓶,“这‘蜜里调酥’的滋味,管够。”
“说!我说!!” 蝮蛇的心理防线在这深入骨髓的奇痒折磨下彻底崩溃,嘶声力竭地吼道,“三日后!子时!西……西边老鹰嘴峡谷!先锋……五千精骑!粮草……粮草囤在……峡谷西边三十里……野猪岭……山坳里!有……有重兵看守!啊!痒!痒死了!快……快给我解药!!”
云渺指尖一弹,一颗褐色的小药丸精准地射入蝮蛇因惨叫而大张的嘴里。药丸入口即化,那深入骨髓的奇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蝮蛇如同虚脱般瘫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毒。
“很好。”云渺满意地点点头,看向萧绝,“王爷,看来我们还有三天时间准备一份‘大礼’。”
萧绝眼中寒光闪烁,杀意凛然:“五千精骑……野猪岭粮草……”他看向秦川,“传令!调集所有斥候,全力探查野猪岭地形和守备!三日内,本王要拿到详细布防图!”
“遵命!”秦川领命,立刻转身去安排。
接下来的两天,黑石城表面依旧在云渺的坐镇下有条不紊地清理瘟疫余毒,安抚民心,暗地里却如同绷紧的弓弦。萧绝的亲卫和军中斥候如同幽灵般频繁出没于城西荒野,一张关于野猪岭山坳粮草营的布防图,在无数次的探查、印证、甚至付出了血的代价后,终于被拼凑出来,摆在了萧绝和云渺面前。
营盘依山而建,扼守险要,明哨暗桩密布,巡逻队交叉往复,防守极为严密。强攻,代价太大,且容易打草惊蛇,让那五千先锋精骑有了防备。
“王爷,强攻非上策。”云渺的手指在布防图粮仓的位置点了点,眼中闪烁着狡黠而危险的光芒,“粮草乃大军命脉。与其硬碰硬,不如……让他们的粮草,自己‘热闹’起来?”
萧绝看向她:“你有办法?”
云渺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不过,需要王爷帮个小忙,帮我搞点东西来。”
“何物?”
“不多。”云渺掰着手指数,“三斤晒干的‘醉鱼草’果子,要碾成细粉,越细越好。五斤陈年的‘引兽香’粉末。再来十斤最普通不过的……炒熟碾碎的麦麸。嗯,再给我弄几百只……活蹦乱跳的大老鼠来,要精神头足的!”
秦川听得嘴角直抽。醉鱼草果子能麻痹神经,引兽香……顾名思义,麦麸是老鼠最爱,这几样东西混在一起……他看向粮仓的位置,突然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了某种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壮观景象。
萧绝深深看了云渺一眼,没有任何废话:“秦川,照办!务必在明日入夜前备齐,送到回春堂后院!”
“是!”秦川领命,心中为野猪岭粮仓的老鼠兄弟们……默哀了一瞬。
回春堂后院,俨然成了临时的“生化武器”作坊。
云渺指挥着几个绝对可靠、口风极严的亲兵,将醉鱼草粉、引兽香粉、麦麸按照一个极其刁钻的比例混合均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奇异甜香、草木腥气和谷物焦香的古怪味道弥漫开来。
阿澈被这新奇的味道吸引,抱着他的青铜虎,好奇地凑在装混合粉末的大木桶边,小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小蜘蛛“亮亮”也从他衣襟里探出半个小脑袋,几颗细小的复眼好奇地打量着那堆粉末。
“娘亲,香香?”阿澈仰着小脸问。
“嗯,香香。”云渺笑眯眯地揉揉儿子脑袋,眼底却闪着恶作剧的光芒,“这是给坏蛋粮仓里的小老鼠们准备的‘大餐’!”
这时,秦川亲自带人押送来了十几个蒙着黑布的笼子。笼子一落地,里面立刻传来窸窸窣窣、吱吱喳喳的密集声响,伴随着浓烈的……老鼠味。
“云娘子,按您要求,抓的都是‘精神头十足’的!”秦川捏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说。
云渺满意地点点头,让人掀开笼子一角。只见里面挤满了毛色油亮、眼珠乱转、个头肥硕的大老鼠,一个个上蹿下跳,显得异常焦躁不安。显然,混合粉末那奇特的味道,隔着笼子已经对它们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
“好!精神头越足越好!”云渺戴上特制的鹿皮手套,拿起一把小木铲,舀起一勺混合粉末,小心翼翼地洒进其中一个笼子里。
奇迹发生了!
原本焦躁乱窜的老鼠们,在粉末洒入的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集体顿住!紧接着,一双双小眼睛爆发出惊人的红光!它们疯狂地扑向那些粉末,用爪子抓,用鼻子拱,贪婪地舔舐着,啃咬着!那模样,比饿了十天看到美食还要疯狂百倍!更诡异的是,吃了粉末的老鼠,动作似乎变得有些……迟钝?摇摇晃晃,但又充满了某种不顾一切的亢奋!
“吱吱!吱吱吱!” 笼子里瞬间变成了老鼠的狂欢盛宴!它们相互推挤,争抢粉末,发出兴奋到极点的尖叫!
“哇!”阿澈看得小嘴张成了o型,大眼睛里满是惊奇,“鼠鼠!吃香香!跳舞!”
云渺看着笼子里群魔乱舞的老鼠,嘴角勾起一抹恶魔般的微笑:“吃吧,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坏蛋家里……好好‘热闹热闹’!”
她如法炮制,将混合粉末均匀地洒进每一个老鼠笼。
很快,后院只剩下老鼠们疯狂啃食粉末和亢奋尖叫的“吱吱”声,汇合成一曲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开饭进行曲”。
角落里,裹着破斗篷的清虚道长,似乎被这“美妙”的鼠类合唱吵得忍无可忍。斗篷下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极其嫌弃地……堵住了自己的耳朵眼儿。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