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休整,这次换成了斜卯阿里当主将,带着剩下的三千多金军,再次向明州扑来。这次,金军也算是有了经验,长了教训,人和马的脚下都裹了麻布防滑。
张俊等将领亲自站到城楼上指挥,宋军士气大振,箭矢如雨点般飞向金军。
乡兵们在刘洪道的带领下,也操起长矛、钩镰枪,驾船从望京门的水门出击。面对气势汹汹呼啸而来的金军骑兵,乡兵们并不显得慌乱,操起钩镰枪专捅对方马肚子。他们知道,身后就是自己的家园,他们无路可退。
望京门附近河道沟壑纵横,田径里满是泥泞,极大地限制了骑兵的机动性。双方都是以命相搏,伤亡大体相当。
宋军人多,经得起这样消耗,可统共只有三千的金军显然承受不起这样的伤亡,加上城头上的宋军居高临下,不停地用八牛弩和神臂弓对着金军攒射,进行远程火力支援,没多久金军就坚持不住了,开始溃逃。
后军统制杨沂中率八百骑兵随后掩杀,大获全胜。
负责殿后的乌延蒲卢浑,甚至不敢在营寨停留,连夜退到了余姚,才算止住脚步。
杨沂中正追杀得兴奋,突然听见金锣敲响,这是退兵的信号,无奈只得返回明州城。
见到张俊,杨沂中兴冲冲地请求张俊快快出兵追击,张俊说道:“不可,金兀术已经从建康增派援兵,我军应立刻撤往台州,就近扈卫官家!”
“要走?”刚打了胜仗的众人都感到十分意外,杨沂中出声反对道:“我军刚刚击溃敌军,士气正盛,突然又不战而退,如何对得住全力支援我们打胜仗的明州百姓?”
其余众将均默不作声。
田师中劝道:“正甫,之前大胜实在可以算得上是侥幸啊!如若不是吾等拼死力战,加上蔺草席生出奇效,就这几千金军骑兵,便够我们喝一壶的。如今,金兀术大兵将至,我军避其锋芒,机动转进,也是正常的嘛!”
田师中的老婆原是张俊的儿媳妇儿,张俊儿子死的早,便做主把儿媳妇嫁给了田师中,说起来田师中也算是张俊的女婿,自然要帮着自家人说话。
其实,杨沂中心里一直瞧不上张俊,自己堂堂杨家将后人,屈居在一介绿林土匪之下,本就觉得憋闷。加上年轻气盛,执意要在明州下坚守和金兀术会上一会。
张俊渐渐不耐,漫声道:“杨将军这是要抗命吗?怎么,平素不听本将号令也就罢了,难不成这次还要抗旨不成?”
“抗旨?”这帽子扣得可就太大了!刘洪道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张俊。
杨沂中楞道:“什么旨?”
张俊面不改色拿出刘洪道给他的那份赵构手诏,晃了晃道:“官家密旨,命我等击退追兵后,火速前往台州护驾。”
除了张俊自己,谁也不知道手诏内容,杨沂中便不再多说。只有刘洪道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却也不好说什么。
二月初七,斥候来报,建康的金军援兵已到余姚,余姚的金军作为前锋,已经出发前往广德湖那座刚刚被放弃的营寨。
第二天,宋军开始撤离。
刘洪道送到城外,张俊对刘洪道说:“某本欲与刘公同生共死,死守明州。无奈官家有旨在前,某不得不率部前往扈卫。明州就托付给刘公了!前日鏖战,军士损伤不少,兵员便从乡兵中补齐,刘公不要怪罪便是。”
刘洪道心下有气,你正规军说走就走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乡兵精锐给抽调一空,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残,你让我拿什么守城?现在话说的倒是好听,却又有什么用?
刘洪道本来对张俊还有些好感,这下变得荡然无存。刘洪道冷冷道:“岂敢!城中事务繁多,本官这便回城去了。张将军一路保重。”说罢,拱拱手便告辞走了。
张俊看刘洪道的态度不冷不热,心里也有点愧疚。没办法,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是傻!金兀术援兵到来,自己肯定抵挡不住,到时候再走,恐怕想走也走不掉了哦!张俊摇了摇头,翻身上马,口中吆喝一声,便追赶部队去了!
明州百姓听说宋军要撤,顿时惊慌失措,扶老携幼要跟着大军一起走。大家都知道,前几日金军在明州城下刚吃了个大亏,此次前来必定要痛下杀手血腥报复。
张俊命令部队加快速度,以免受百姓拖累而被金军追上。看到自己被军队甩开,百姓们人心惶惶、嚎哭不已。
二月十三日,金军再次进逼高桥,刘洪道带着剩下的老弱残兵紧急撤往天童山,为了延缓金军进攻,沿途拆毁桥梁,很多老百姓无法过桥,只能纷纷抱着浮木下水,结果在江中冻死、溺死者甚多。
二月十六日,金兵攻陷明州城。接着乘胜攻破定海,攻占昌国。
这昌国县位于海中,是宋朝的一个海贸港口,平时有大量的海船聚集在这里休整,因此这里也有为海船出海准备的大批粮食给养。如今被金军攻取,为金军下海追击赵构提供了条件。
台州外海。
海面一望无际,风高浪急。天空中乌云滚滚,黑压压地似乎就在人们的头顶。巨浪拍打在船舷上,电闪雷鸣中,船工们的身影跌跌撞撞来回奔跑呼喝,努力地操作着风帆桨舵。
赵构脸色煞白地坐在船舱里的地板上,双手紧紧扶着盂桶,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呕吐了,黑绿色的胆汁都吐了出来。
吕颐浩和其他重臣都在船舱里陪着赵构,一个个都立足不稳,跌坐在地,两眼呆滞,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
这里已经远离台州三百余里了,可斜卯阿里仍在后面紧追不舍,没想到又遇到这等恶劣的天气。
“这是老天都不帮我啊!”赵构心里绝望的想道。赵构没想到的是,几个时辰之后,他就趴在甲板上恭恭敬敬地给老天爷、给自己的十八代祖宗好好的磕了几个头,感谢祖宗、感谢苍天、感谢大地……哦不,是感谢大海!
一夜的狂风暴雨差一点就摧垮了赵构的求生意志。黎明时分,风雨渐渐小了下去,天边一丝亮光慢慢从海平面升起。几个大臣失魂落魄地坐在夹板上,呆呆的看着这幅本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忽然,有船工大声喊叫起来:“快看哪!前面有好多船板,上面还趴着人呢!”
众人纷纷探头去看,却见远处海面上,飘飘荡荡地浮动着好些零散断裂的船板,上面奄奄一息地扒着好多人,都是金军士兵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