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压低了声音的交谈,却被旁边巡逻的人听见。
当即黑洞洞的枪口就指了过来,“都干什么呢?刚来就敢偷懒!”
“要是皮痒痒犯贱,大可以跟老子说!”
那人长得尖嘴猴腮,神色却极为凶狠。
他腰里还别着一把倒刺鞭子。
矿洞中潮湿,岩壁底下更是长满了滑腻的黑绿苔藓。
空气中泛出阵阵湿咸味,再加上通风不良,更导致里头粉尘污染严重。
脚下如果稍不留神,还能踩到排泄物。
别提多恶心了。
李福连忙朝着那边喊了一嗓子:“您消消气,俺们刚来,不懂规矩。”
“这就马上干活!”
说完直接抓过了,靠在旁边墙角的三把铁镐头。
一人一把,握在手中很有分量。
木头把子,铁镐头,这玩意也叫矿镐,专门用来开挖岩壁和矿口。
周伟民深若幽潭的视线扫过东西两侧。
这整条矿洞虽然狭窄,却胜在冗长,已经被人开采了三分之一。
越往里深入,越危险。
他隐约想起前世的一些模糊时间点。
那时候他来这边出任务,好像没过多久就接到了山体坍塌的搜救任务。
可无论营救设备还是口粮供给,军营里都给他们配备整齐。
放到今天……周伟民目光忽然一颤,记忆瞬间回笼,山体坍塌的时间就在五天后!
那时因为老金着急催进度,更想挖出更多的金矿,不停的压榨劳动力。
不少人都死在了矿里,变成森森白骨。
况且这里的工人连饭都吃不饱,高强度的工作压力下,瘦成皮包骨哦同时还患上了坏血病。
长年累月的不见阳光,营养不良,矿洞里更是粉尘弥漫……
种种恶劣因素加在一起,想活命都难!
眨眼的功夫,陈铁山已经挖出了几块土岩,“这儿可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不远处的那人时不时用手电筒照过来,满脸提防。
他们几人也只能小声交谈。
李福抡起稿把,看似卖力,实则连块墙皮都没劈下来。
在男人的监视下,他不动声色的靠近周伟民那边。
声音压的更低,十分微弱,只有两人能听见。
“伟民哥,咱要是照这么干下去,别说找人了,连离开这片地方都难啊。”
“我瞧着这边巡逻比咱们在山上换岗还勤。”
李福警惕的看着周围,随时提防着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生面孔。
周伟民半边身形都隐匿在黑暗中,“咱们见机行事,急不得。”
“这些人明显对新来的更加关注,这几天别惹人怀疑了。”
“等找到机会,咱们就往别的地方看看。”
背着枪的那人盯的很紧,他们也不能过多交谈,简单说了两句就分开各自干活去了。
矿洞里闷热阴湿,即便是冬天却觉得温度比外面高上十几度。
挖出来的大多是些煤矿。
乌漆麻黑的炭灰,没多大功夫就把他们身上衣衫全都染成深色。
半天功夫下去。
直到天黑之前,周伟民他们都在不停的干活。
哐啷哐啷——
突然响起一阵敲打铜锣声。
一听之下,好像还夹杂着什么铃铛晃动。
“开饭了开饭了!”
几道粗犷的嗓门接连响起。
跟喂牲口时赶着猪到石槽子里吃饭,没什么区别。
陈铁山转了转发酸的肩膀,“我瞧着咱们国家正式矿场的标语,都是多出一吨煤,就多给国家一分力!”
“怎么到了老金的矿头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压榨和剥削?累死我了,这还不如在山里跟狗熊干架。”
累的他坐在地上直喘气,也顾不上什么煤渣子了。
陈铁山还好些,毕竟他平时就背着弓弩满山跑。
勒紧的弓弦需要几十斤拉力才能抻动,他上肢力量更强些,“我倒还成,就是渴的要冒烟了。”
“这地方连水都不给发?”
两人气喘如牛,滚烫的喘息在山洞中都激不出白雾。
周伟民甩手扔了铁镐,“不是说开饭么,咱们过去看看。”
“人群聚集的好机会,没准还能看到魏子他们。”
两人一致同意。
随后,他们径直朝前跟上人流。
却没想到迎面看见个被推倒在岩壁底下的老头。
周伟民目光一沉,“福子。”
李福瞬间心领神会,“是!”
随后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那只顾着向前冲的壮年,“喂!你们没看见这里有人吗!”
“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啊?”
谁知那人却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使足力气扒开李福的手,就朝着侧方矿洞口冲去。
好似多耽误一秒,就要他命似的。
李福眉头皱起,“还真赶着去投胎。”
周伟民则是将那半靠在地上的老者扶起,“您没事吧?”
这老头留着灰白的胡子,乍一看年纪大,实则也就是五六十岁。
黢黑的面容形同枯稿,浑浊的眼白里布着黄点。
老杨头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煤渣,掀着眼皮看过来:“新来的?”
周伟民眸子微眯,嗯了一声。
这时,前面的李福折身走回来,“不就是开饭么,比咱们村里分肉还急哩!”
陈铁山诧异的挑眉,“饿成这样?”
老杨头看了他们几人一眼,佝偻着背。
枯树皮似的手,抓起地上早就坑洼的铝皮饭盒,一瘸一拐的朝着洞口走,“你们也跟过来吧,否则以后在哪填肠子都不知道。”
这老头说话很是古怪,像没说过话一般,嗓音比树上寒鸦还嘶哑。
周伟民和李福他们对视一眼,径直跟上。
很快他们就穿过几条深邃的矿洞,到了一小片空区。
前面有几个人拎着铁桶,正一勺一勺往外分饭。
而刚才急色匆匆冲出来的那些人,则是自发排起长队,脸上带着殷切。
看得出,他们急不可耐,浑然不同于一开始的麻木。
周伟民眸中不由得泛起深思。
在他刚进入这处矿洞中时,两侧便已经接连有干活的人。
他们神情呆滞,甚至双目无神,只知道机械的挥舞铁镐。
结果到了开饭的时候却这么激动?
不对劲……
此时,老杨头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搓了几根烟丝,极为劣质,像是不知道从哪条岩壁缝里抠出来的干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