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映照苍穹,浩瀚无边。
冗长石阶之上,绿意迂深,廊阁角檐,最是幽境。
“小师弟?小师弟?”
隗婻宓趴在床畔,两只手紧紧握住床上人的手,红了眼一副要哭的样子,“大师兄,师姐,小师弟又陷入沉睡了。”
她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又睡了…
见她要哭,滕樱丝毫不给机会,“别说胡说,师兄说了小师弟只是刚苏醒还未彻底恢复,神识倦乏而已。”
“真的?”隗婻宓欲夺眶的眼泪收放自如,明媚重新绽放在她脸上。
“樱樱说的没错。”穆冰情怕说话声惊扰了少年,“我们先出去吧,让阿礽好好休息。”
隗婻宓不舍的放开他的手,细声细语:“小师弟要赶快好起来,师姐这就回去给你炼滋补身体的丹药,都给你,一定将你养的白白胖胖!”
三女走后,房间里恢复宁静,床榻上少年匀称的呼吸,睡得很沉。
半梦半醒间,他感应到那丝熟悉的气息靠近,凤眸半阖,夜明珠的微光柔和,他仍禁不住,刺的浸出泪光,眼睫含湿,呼吸浅浅。
“大师兄。”他呢喃,语气深处下意识的亲昵不变。
辛蕴本是放心不下他,深夜前来本想悄悄看他一眼,确定他无事就走,不想他这般敏锐,刚走近就醒了。
软软的唤声,百年间沉寂的如仙湖的心境,荡起层层涟漪。
他坐在床畔,拂袖手背轻轻搭在少年额面,“体热正常,阿礽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师弟从幼年体温就不似常人,不是烫的像个小火炉,就是冷的像是在冰窖里冻过,两极分化。
他曾担心的问过师傅,师傅也不确定,怀疑里冰火灵根相斥,而小师弟身子太弱,抵挡不了所致。
总之,无论极冷还是极热,都是小师弟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辛蕴养成了时不时抬手去测额温的习惯,百年过去,这习惯竟成了身体里的本能,下意识就伸手这么做了。
“渴了。”
辛蕴唇角微勾,手中多出一个白玉葫芦,将少年抱在怀里,小心喂他花蜜。
这花蜜采自灵花,入口清甜回甘,不仅解渴还滋津养气,是他特意为少年备下的。
林祈喝了两小口,没有骨头似的靠在他身上,和小时候一样出言纠正,“是祈,不是礽。”
原主生来体弱,那位为儿子操碎了心的宗主,不知道从哪听到贱名好养活,犹豫许久,也不知道该取什么‘贱名’好,总不能叫狗蛋吧,好歹是少宗主,传出去多难听。
苦思冥想下,一日看到墙头上小草,他心念一动,感叹草生命的韧性,原主的小名就这么定下了。
就叫‘草草’,大名倒是耽误了下来。
幼化后的林祈当时还只是个襁褓中的孩童,听到这个小名,天都塌了。
艹艹?
这是什么鬼名字!是人能起出来的?!
他的一世英名!
就这样,一直忍到能下地走路,他尝试用树枝在地上划拉,试图彻底摆脱这个小名。
那时辛蕴和穆冰情师兄妹几人都在场,都是半大的孩子,七八岁的年纪,属辛蕴最大,俨然小大人一样,那时他十一岁。
宗主林绝天自然也在,见儿子在地上划拉半天,他忍不住凑上前去。
“呀,小师弟在练字呢!”换牙期没了两颗门牙,说话还漏气的隗婻宓指着地上的鬼画符惊喜。
滕樱从小就持重,从皇宫里出来的公主,眉眼间自带着皇族的贵气,听到高这话,摇摇头反驳,有理有据:“小师弟还没念书,怎么会写字,应该是在画画。”
隗婻宓紧皱着小眉头,豁着牙巴咬唇,“可这不就是一个林字吗?”
众人认真看去,还真是一个林字。
林绝天眼前一亮,看自家儿子的眼神都变了,莫非他儿子是千古不遇的天纵奇才!
不学自通!
林祈恨极了这副不受控制,歪歪扭扭的身子,好不容写出了一个林字,写到祈字时,小手突然无力。
“这是什么字?”
众人围着第二个字认着,片刻后,不知是谁突然说了礽字。
这话落下,像是大石头砸进池塘,林祈心里咯噔一下,有点完。
偏偏这小弱鸡身子不给力,勉强写完两个字已经力竭,摇摇晃晃站不住了。
直到一双不算强壮的手臂将他抱起,林祈看向辛蕴,软白的小脸开心的在他脸上乱蹭,咿呀咿呀说着什么。
蹭了辛蕴一脸的口水。
从小生得周正俊朗,也不见他有丝毫生气的迹象,看似矜持,抱着怀里小人的手更紧了,生怕他乱拱摔下去。
林祈还是第一次和小孩子的他相遇,心中忍不住升起逗弄的心思。
小手时不时左摸摸、右碰碰,最后啊呜一声,张着小嘴就往他脸上又亲又啃,做了坏事后,自己还笑着乐呵,拍着小手说着婴语。
让人又爱又无奈。
直到——
“对,就是礽,我儿子就是不凡,还不会说话,自己就给自己起好名字了!”
“林礽,好,好,名字就这么定下吧!”
林绝天的声音宛如晴天霹雳,将笑露出乳牙的人儿骇住。
辛蕴看着怀里突然‘入定’的小家伙,又看向地上鬼画符的字迹,似乎懂了什么,视线落在那个‘礽’字上,眼里露出思索。
比起礽字,‘祈’字更加贴合吧。
林祈。
他下意识在心里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唇边不觉漾起一抹弧度。
看着怀中呆若木鸡,愣愣盯着那边将他名字定下来的一大三小,辛蕴尚稚嫩的脸上敛了抹狡黠的笑。
小师弟,谁让你写不清楚呢,等你再大些,能拿回自己真正想要的名字再说吧。
自诩小大人的辛蕴,第一次这么幼稚的想。
林祈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这么无力,求安慰般,小短手抱住辛蕴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呜咽,小身子都是香香的,香味窜进辛蕴的鼻子,他抱紧了小人。
又有些后悔逗他。
耳边的呜咽声,听的心里疼疼的。
刚欲开口替小家伙拨乱反正,耳根湿濡的暖意夹杂着丝丝酥疼袭来。
啊呜一声,又是一口。
没走两步的脚停下,辛蕴唇角露出一个微笑,也不阻拦怀里的小奶团子‘痛下恶口’。
很好。
林礽,就很好。